樓臺戲子一生
“不啊,娘,求求你,我不去那里,我不嫁人。”招搖拼命掙扎,她不要嫁人,嫁給那些軍官。
“你不去也得去,死丫頭,那個官老爺給了說要你,你敢不去?!迸祟^發(fā)凌亂,一縷縷發(fā)絲掛額前,對著招搖又一頓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賤胚子,蠢貨,賠錢貨,通通上口。
錢錢錢,滿嘴子都是錢。
簡直掉錢罐子里了。
村里一堆來看熱鬧的。
有個大娘說:“小搖子喲哦,這么大年紀(jì),該嫁人嘍?!?p> “就是,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該嫁給咱家掙錢嘍?!迸税炎焐系乃榘l(fā)撩起。
“滾,誰都別先讓我嫁?!闭f著,招搖狠狠地咬了一口女人,跑到山上。
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不嫁,要嫁,也要嫁給阿瑯。
—
夜晚,山上寒風(fēng)凜冽,招搖生了柴火,抱著大腿在火堆旁取暖,幽靜昏暗的洞穴,因火焰而照的明亮溫暖。
招搖狼吞虎咽地吃完上山找來的野果,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待招搖醒來,心心念念的阿瑯就在身邊。
他與她,一到天亮,便下山。
兩人拿著已經(jīng)冷了的饅頭,邊吃邊有說有笑地回去。
在山下,就見到幾個穿軍服的軍官。
為首的人大概30幾歲,身旁的幾個軍官把兩人拉開,把招搖帶到他面前。
駱廣微微挑起招搖的下巴:“生的真漂亮,值這個錢?!?p> 招搖嚇得只冒冷汗。
駱廣脫下軍大衣,披在她身上,若小的人,被輕輕松松地整個抱起。
任憑她怎么掙扎,都擺脫不了。
“阿搖,阿搖…”一個人怎么敵的過訓(xùn)有素的軍官。
無非就是被一頓打。
盡管兩人嘶聲力竭地哄,花盡心思地反抗。
還是被活生生地分開。
望著奄奄一息的阿瑯,招搖想死的心都有。
她被抱著,不能動。
被抱上車之前,看見了她的后媽高興的數(shù)著票銀子,想死的心都有。
“你大爺,你個混蛋,你不要臉,我呸…”
招搖被扔上車,被軍官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駱廣捏了捏眉骨,說:“聒噪,丫頭人長的精致,嘴臟成這樣?!?p> 招搖被扇的腦子嗡嗡響,嗚嗚的哭著。
“哎呀,你這女人,還真舍得把女兒賣給這種人?!?p> “怎么不舍得,又不是親生的?!?p> 女人受不了這些人嚼舌根,“呸,說這么呢,這錢給那丫頭她爹治病的?!?p> 說出來,誰信,她嫁過來,村里沒多少人喜歡這勢利的女人。
—
招搖“嫁”給的軍官,什么身份也沒有,但軍官對她格外好,經(jīng)常帶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事物。。
但這軍官很奇怪,除了她沒別的女人。
聽說有個夫人,但后面跑了。
她嫁過來這么久,駱廣也沒碰過她。
這么多年,駱廣是招搖一生難忘的人。
那天,她經(jīng)過他的書房,留聲機里放著曲兒。
招搖沒見過,停下了腳步。
打算移步走時,被駱廣叫住。
“會唱曲兒嗎?”
“會一點?!?p> “唱吧?!?p> 于是,招搖用著拙劣的戲腔,唱著當(dāng)下流行的戲曲。
驚訝的是,駱廣哭了。
但他很快抹干眼淚,剛剛的憂傷,轉(zhuǎn)瞬即逝。
他問:“誰教的?”
招搖猶豫,此人她也不知,只知她喜歡私下穿著一身錦鯉圖案的旗袍,美的如畫,走起來婀娜多姿,高貴優(yōu)雅。
“誰教的?”駱廣突然提高音量
“就…以前,村里來幾個唱戲,一個青衣教的,我不記得她叫什么名兒,就知道她穿旗袍,好好看,她喜歡錦鯉?!?p> 那一年,招搖求著這個青衣教她唱曲,學(xué)了幾日。
“過來?!瘪槒V向她示意,坐他腿上。
招搖先是一驚,后猶豫,慢慢挪步。
駱廣直接拉人坐自己腿上,問:“你喜歡戲曲嗎,搖兒。”
他第一次叫她名就這么叫。
“喜歡啊?!彼娴暮孟矚g。
“不行,別學(xué)她?!瘪槒V按耐住自己的耐性。
他親了親招搖的額頭,讓她去睡覺。
回去的路上,她看見了壁畫上的錦鯉圖畫,還有外面小魚池的錦鯉,又想起那個美的不可形容的女人。
—
這天,駱廣帶她來了上海,這座城市繁華,和她去過的地方有所不同,那是她記憶最深的地方。
歡樂抑是悲傷。
敵軍轟炸機飛過,轟炸著這片繁華區(qū),他們來不及回安全區(qū)。
去到時,駱廣已經(jīng)渾身滲滿血。
那是招搖頭一次感到死亡面前的可怕。
頭一次為一位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哭的這么傷心。
臨死前,駱廣嘴里囔囔著:“小鯉魚,小錦鯉,別學(xué)曲兒,別學(xué)曲兒,好不好。”
“你別走,我難受,你唱曲給我聽,唱曲…聽。”
那日過后,她安葬好駱廣,回了去。
后來她從服侍的人嘴里得知,夫人因為學(xué)曲,走了,不回來了。他哭了很久,等了很久。
后來看到了她,和夫人長的好像。
便帶她回家,可能是把她當(dāng)個懷念吧。
他對她的愛,只是一個父親對孩子,把所以希望都給了她,不給她學(xué)曲,怕她因為這個又一次離開。
甚至為了她,不顧安危擋住爆炸。
—
可又有什么用,院子的人走了,她也走了。
盤纏用光了。
她當(dāng)了一個戲子,求著班主,苦苦哀求:“求你了,求你了,求你收留我,我學(xué)過曲兒,我會唱,我唱給你聽?!?p> 她用著嘶啞的嗓子,唱著曲…
多么狼狽可笑。
多年之后,她當(dāng)了班上的青衣,因為她,常常位子爆滿。
班主說,這現(xiàn)象,還是很早前前班主在才有的盛況。
那些年,招搖也很享受唱戲,每每在臺上唱戲,她想起那個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仿著她,唱著戲。
—
很久了,很多年。
她贊了銀子,回了她夢寐以求的地方,不顧班主挽留。
她的事業(yè)如日中天,但還是回去了。
多可惜的好胚子。
—
回去時,村子已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燒的燒,死的死。
她找到一個人問:“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瘸腿的男人說:“鬼子進(jìn)村,沒咯,全沒咯?!?p> 他抬頭一看,呲著牙笑:“喲哦,這不是搖兒嗎?;貋砹耍亓恕€記不記得俺。”
“阿瑯。”她忐忑地說出名字。
“是俺,是俺?!彼吲d地舞著瘦骨嶙峋的手。
“俺悄悄告訴你…”
招搖蹲下身子湊近聽。
“你那狗日的娘,被鬼子搞死嘍?!?p> 招搖有些動搖,她狠的人死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放眼望,村里沒了往日的生機。
—
自打那日以后,招搖老往山上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她停在懸崖邊,俯視下邊,一片迷霧。
她累了,她感嘆這一生,活的好累。
她這一輩子,又在期待什么,只不過是一個對她真正好的人。
她留著淚,注視遠(yuǎn)方,落日黃昏,大雁飛過。
她閉上眼,身上穿著戲服,唱著戲,這曲是那個青衣教她唱的。
是啊,她這一生,就此落幕。
她說:“我這一生的留戀,便是兒時記憶里溫暖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里有百花,有月,有涼風(fēng),有雪…
藍(lán)橋兮月
完結(jié)小說,偶爾更片段。 其他小說偶爾更新 因為是只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