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雨后的建康如被水洗過一遍，青石板路面殘留著昨夜的潮濕。
今日的晨曦一照，蒸騰起淡淡的水汽，如煙一般，迷了世人的眼……
母親的慢性心臟病，也已經成了關子陽的心病，今日便帶著青蟬與衛(wèi)衣清，趕往東安寺尋訪支道林。
東安寺在建康城西十里，三人租了一輛牛車前往。
車夫名叫牛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因為出生那年，家里的牛一胎兩犢，旁人都說這是吉兆，便得名牛二。
他很是健談，除了介紹自己名字的由來，還準備介紹下家中其他兄弟名字。
關子陽連忙制止了他。
“牛二兄弟，我這車中兩位姐姐喜歡安靜，要不我們以后再聊？”
牛二也算機靈，估計是聽出了話里的意思，回了個嗯就不再說話了。
沒一會兒，衛(wèi)衣清和青蟬在車中打起了盹，結果反倒讓關子陽覺得無聊了。
試著盤膝打坐，修煉一會兒內功，可偏偏牛車又顛簸得厲害，沒法靜心運功。
得，不如聽聽牛二的兄弟叫什么吧……
“牛二兄弟，你是建康本地人嗎？”
一聽關子陽主動搭話，牛二連忙回道：“嗯，從小在建康長大，家里沒田，一家人都靠養(yǎng)牛討口飯吃?！?p> “你知道這安東寺有個叫支道林的和尚嗎？”
“你說支公啊，那哪能不知道他呀？支公除了佛法高深以外，還是杏林高手，他給咱貧苦人家看病，分文不取，只需在安東寺聽他講經三日就行，建康的百姓都尊稱他為三經神醫(yī)?！?p> 牛二一頓，問道：“難道公子你們哪位有疾？”
關子陽回道：“是我家中的母親，他遠在涪陵，我特來求醫(yī)，希望他能到涪陵去給我母親診治。”
“嘶，那可不巧，支公上個月與長安來的高僧‘雅談’輸了，懲罰他十年不準出寺，這可如何是好?！?p> 關子陽一聽就懵了。
“這么不趕巧嗎？就差一個月！”
關子陽道：“來都來了，那也得先去見見他，如果真是你說的十年不準出寺，那我也只有接我母親來建康了?！?p> 牛二憤怒地說道：“長安惡僧，當真是好不講理，枉為高僧！”
“牛二兄弟，可知其中經過？”
“那是自然，當日我也是送一位香客入寺，支公與那長安來的惡僧雅談之時，我便就在寺中?！?p> 接著，牛二便給關子陽講述了他當日在寺中的見聞。
那長安來的僧人名叫僧淵，一來到東安寺，便要和支公雅談。
僧淵千里慕名而來，支公自然應允，雅談最開始時，兩人針鋒相對，辨別佛經義理。
結果那僧淵眼看自己不敵，便提出賭注，敗者在寺中讀經十年，不準離寺。
支道林不愿賭，那僧淵和尚便閉眼打坐。
支道林連忙也跟著打坐。
結果一炷香后，支道林口噴一口鮮血。
僧淵便道：“你既然輸給了我，便在這東安寺坐十年禪吧?！闭f完大笑而去。
支道林便稟告安東市主持，說要在禪院閉關十年。
聽完牛二的講述，關子陽心中明了：“這哪是雅談輸了，這是清談輸了，而且支道林還受了傷?！?p> 佛教武學與其他武學都不一樣。
儒家是氣，也就是內力，道家是精，也叫咒力，而佛家是神，稱為念力。
在外人看來了他們二人打坐佁然不動，實則兩人是在以念力相搏，最后支道林受傷不敵，不得已只有閉關十年。
一路上，關子陽又向牛二打聽了東安寺的消息。
得知這東安寺還是皇家寺院，當今攝政太后褚蒜子，篤信佛教，每個月都要來這東安寺一兩回，所以這東安寺也是東晉香火最鼎盛的寺廟。
半個時辰后，牛車到了安東寺門口。
關子陽給了牛二一貫錢，讓他在寺中等他。
平日從建康到安東寺，他就得十幾文路錢，關子陽出手如此大方，牛二笑得合不攏嘴，連連答應。
“公子盡管在寺中辦事，您不回來，我就絕對不會走?！迸６?。
這安東寺不愧為皇家寺院，修筑得異常豪華，就連屋瓦，用的也是和皇宮一樣的琉璃瓦片。
從遠處看，在陽光下的安東寺，就像冒著閃閃金光一般。
關子陽帶著衛(wèi)衣清和青蟬進了寺，在知客僧的帶領下。
關子陽徑直來到了支道林閉關的門前。
那知客僧道：“支公便在此，你們有何事找他，便先在這屋外說了。”
“至于支公相不相見，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p> 于是關子陽走到門前，說道：“弟子涪陵河西關子陽，特來拜會支公。”
……
屋內一片寂靜。
關子陽又道：“弟子涪陵河西關子陽，特從蜀中千里迢迢而來，還望得見高僧一面?！?p> ……
屋內還是沒有半點回應。
知客僧道：“施主，看來今日支公是不想見可客了，如果你真非見他一面不可，可以在本寺暫且住下，明日再來相問?！?p> 關子陽道：“明日他便愿意見客？”
知客僧答道：“有機會，但是也不一定，上次有位香客來找支公治病，足足等了七天，才終于見到支公?！?p> 關子陽心道不妙，面都見不著，這支道林怕是有點不好請啊！
衛(wèi)衣清道：“師弟，要不我們也在這安東寺先住兩天，咱們也每日來求見，總有能見到的一天?！?p> “伯母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必急于一時?！?p> 關子陽點頭道：“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好吧?！?p> 于是三人在知客僧的帶領下，住進了東安寺。
第二日，三人再次上門求見支道林。
房中依然沒有回應。
關子陽心道：“老禿驢架子不小，我且忍你七天，你七天要是還不見我，為了母親，說不得那我也只有用強了?！?p> 當日下午，關子陽本在寺中閑逛，撞見一個小太監(jiān)來通傳安東寺眾人，明日太后褚蒜子要入寺拜佛，賞茶花，特來相告東安寺上下諸僧人做好準備。
褚蒜子，歷史系出生的關子陽還是很熟悉的，這個女人三度臨朝，扶立六位皇帝，攝政四十年。
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幾個‘帝王女性’，而且還是賢帝。
衛(wèi)衣清和青蟬聽說褚蒜子要來，很是激動，衛(wèi)衣清道：“師弟，明日咱們找機會偷偷去看看這個攝政太后吧！”
關子陽也對這個傳奇女性，充滿好奇，于是對青蟬說道：“青蟬你沒有武功，到時候就待在禪房之中，別跟我們一起去，免得被發(fā)現?！?p> 青蟬只能失望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