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章 忘三生

　　這一場大宴令在場諸人都感慨良多，畢竟距離上一次重華懷虛真人一脈集聚一堂已隔數(shù)年之久。

　　為此，攬華還將她親自釀制多年的仙釀拿了出來，舉宴盡歡。

　　懷虛真人喝著攬華親自釀制的酒，還笑道：“我這個小徒弟，做飯的本事沒有幾分，這釀酒的本事倒是不錯，老夫活了這么久，喝過的酒能和她釀的酒相匹敵的不足十壇，這樣想來，今次老夫親自下廚倒是半分沒有虧損了。”

　　眾人盡笑。

　　誰都沒有看見攬華眼底的復(fù)雜與萬千不舍。

　　此酒倒真是好酒，釀酒的工藝也十分繁雜，靈氣十足，但這個酒卻有個不太吉利的名字，叫忘三生。

　　上古時代，這個是用來讓犯了過錯的仙人下界時飲用的酒，喝了這個酒就能忘卻在仙界之中的所有記憶，直到在凡界消除業(yè)障，重歸天界。遠隔此處很遠的一處小世界的陰間有一陰司名曰“孟婆”的湯便是取自這處的經(jīng)。那種湯經(jīng)過一些改良，味道變了些，功效差了點，但于凡人已是足夠。

　　而攬華釀制的這些酒和天界喝的那種酒又有些不同，她在里面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血，喝過這酒的人會忘記和她相處的所有記憶，今次所有認識她的人她都將他們的酒換成了這種酒，今日過后，凡世將永遠沒有攬華這個人。她終將不復(fù)存在，她這樣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本就不應(yīng)該在回這凡世擾亂這些人的安寧，但是太多年了，她很想這些舊人，想她的師傅，想她的孩子，想她所有的朋友，當然，還有寒墨。

　　雖然，她不知道，在她短暫的一生中到底有沒有帶給寒墨一種名為愛情的東西，但她盡力了。她將她的所有都給了他，她的血，她的愛，她的神力，還有她的孩子。

　　在眾人喝醉趴伏在大廳之際，整個大陸都被氤氳的酒氣所覆蓋，這個大陸的所有人都醉了……

　　忘三生，忘三生，喝了這個酒，他們會大夢一場，然后夢中如何，盡數(shù)遺忘。

　　攬華看著所有陷入沉睡的人，很是滿足的笑了。溫昶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看著笑得很是飄渺的攬華，沉靜的說不出話來。

　　攬華在空中朝著北疆上空漂浮的神殿慢慢走去，她走得極慢極慢，似乎對著浮華的塵世還帶著些許的不舍。

　　默默陪著攬華走了許久的溫昶有些忍不住，輕輕的說道：“殿下是否還是十分不舍，就此拋下小殿下真的好么？雖然殿下神力日漸衰竭，但是天下之大，或有能人異士能解殿下隱憂也不無可能，更何況三千小世界，這處不行，我們還可以破開虛空去其他世界尋找解決之法，無論如何，溫昶總會陪伴在殿下左右。”

　　攬華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只是看著腳下的大好河山，微微的嘆了口氣，“溫昶，你陪伴我有多久了？我總覺得時間太長，茫茫浮世，有些事我記得，有些事卻記不清了?！?p>　　“殿下……”

　　“可是盡管如此，我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小的你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寬廣的大殿之上，堅定的告訴我說，你要當我的神官，生生世世陪在我的左右，輔佐我，幫助我，替我分憂?？赡菚r，你明明只是個孩子，你明明什么也不懂。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你，而你終于不負我所望，在寂寥的神殿中，一待就待到了如今。你果真成了我的左右手，輔佐我，幫助我，就算那些神官全都背離我而去，你仍舊陪伴在我的左右。有時候，我半夜醒來，會忍不住想，若是我當初沒有因為天界寂寥，一意孤行投胎入世，若是我當初沒有那么聽話，若是我當初沒有嫁給寒墨，是不是如今的我，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攬華慢慢的朝前走著，她走得那樣的慢，似乎將她的一生都化作了道蘊踏在了她的腳下。

　　“如今的我，雖然情根盡失，于七情六欲的體會再不明朗，但我仍舊記得我當初喜歡上寒墨的悸動。喜歡？這真是奇妙的詞啊。你說這喜歡一個人怎么會那么快，那么讓我不知所措呢。明明那個時候，他是有喜歡的人的啊，明明那個時候，我告誡過自己，嫁給他可以，可是不能愛上他的啊?？墒呛髞怼睌埲A哂然一笑，倒襯出幾分淡然來，許是看透了什么，接著說道，“許是茶花太美，茶花谷太過寂寥。可溫昶，你明明陪伴了我?guī)浊?，我為什么沒有喜歡上你呢？”

　　溫昶俯身低頭，“殿下，屬下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喜歡上我？還是不敢愛上我？”

　　溫昶：“……屬下永遠是殿下忠心耿耿的仆人。”

　　攬華笑了笑，“所以你看，情之一字，果真玄妙?！?p>　　天地間都被氤氳的酒氣彌漫，就連攬華也被這酒氣熏出了幾分醉意。許是自己愿意被這醉意熏染，或是只想找個機會將這數(shù)年的辛苦盡數(shù)吐個干凈。

　　“我還記得離度，那也是個玄妙的人啊。對著奇花異草總是能侃侃而談，他是個天生的醫(yī)者，對尋醫(yī)問道之途天分奇高。可是你說就是那樣單純熱愛醫(yī)術(shù)的人，怎么能那么狠心，明知會害死我卻仍舊可以那么鎮(zhèn)定的取我的心頭血呢。我們不應(yīng)該是朋友嗎？”

　　攬華轉(zhuǎn)過頭滿含深意的望了望跟隨她的溫昶，又淡定的轉(zhuǎn)回了頭，接著說道：“其實我并不介意他用我的血來救寒墨的命，不，應(yīng)該說其實我并不介意為了救寒墨而死去，我只是有些介懷取我血的人是離度這個人。我以為距離數(shù)千年后的我不會再次經(jīng)歷被背叛，可到頭來我居然還是被背叛了。不過，事到如今，我卻也無法再介意什么了?！?p>　　溫昶什么話都沒有說，他知道這些話殿下已經(jīng)憋得太久太久，早就忍耐不住想與人傾吐一番，而又有哪個人能比他更合適呢。所以，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陪著攬華，在寒冷孤寂的高空中陪著這個女子走過這條長長的旅程，也許，今次過后，就真的只是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