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火焰之地(上)
“好一曲‘十面埋伏’!”
向高大雄偉的男子點一點頭,月見淺雨緩緩收起“龍吟”,靜靜立在高凸的巖石上。
“怎么不下來……還有獸怪?”輕捷地一個縱躍,男子已然來到月見淺雨身邊,一雙深藍(lán)色的銳利眸子異常警覺地掃視周圍?!澳惆l(fā)現(xiàn)什么了?”
“呃,沒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尼普頓?!痹乱姕\雨抱歉地笑一笑。對于這個同伴隨時隨刻的高度警覺,感激慶幸之余,實在經(jīng)常會有讓人吃不消的感覺。不過,兩天前也正是因為他的警覺才發(fā)現(xiàn)了被巨蜥蜴困在死角的自己,回想起當(dāng)時情景,月見淺雨至今心有余悸。
水火迷境,緊接系統(tǒng)公告的自動傳送將自己拋進一個完全預(yù)料到同時也完全沒有料想到的世界??吹矫媲皾M目赤紅的巖漿,感到腳下微微發(fā)燙的巖石,想起腕上尚且戴著的盤龍冰鐲,心頭冒起的是忍不住的恐懼:具有天然清涼降溫功能的盤龍冰鐲,使得進入以氣候險惡聞名的烈焰山地區(qū)后一路上從未感覺到環(huán)境的半點不適??墒窃谶@里自己卻還能夠感到周身氣流的熾熱,那么對于普通人而言此地的恐怖可想而知。但更恐怖的是,清醒之后周圍全無旁人;急速尋找自己的隊友,卻發(fā)現(xiàn)根本找不到也聯(lián)系不上——尋世界最基本的遠(yuǎn)距離消息傳播是利用風(fēng)靈,青梵曾經(jīng)告訴自己身邊始終有風(fēng)靈相伴,就算自己天生沒有任何魔法感知能力不能主動要求風(fēng)靈傳達(dá)什么,也可以聽到風(fēng)靈傳達(dá)來自他們的信息。然而整整五個多小時過去,自己卻沒有聽到耳邊傳來任何話語——
青梵的、修伊司的、昆斯埃特的、克羅采的……都沒有。
波賽冬娜的……也沒有。
波賽冬娜的……沒有。
沒有。
沒有。
什么都沒有。
這到底是哪里?波賽冬娜在哪里?青梵和修伊司在哪里?我的隊員們都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自己,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一路尋找,路上一個人都沒看見。
一個人,完完全全的獨自一人。
觸目的巖石,緊貼著巖壁是僅有兩尺來寬、一個人恰好通行的狹窄走道。走道旁邊便是奔騰洶涌的巖漿,熱浪中撲鼻的硫磺氣味,熏得人頭昏眼痛,幾乎便要暈倒。
然而,他不能,他必須支撐下去,支撐著找到同伴,找到出路。
唯一慶幸的是,一路上竟沒有遇到什么獸怪——用昆斯埃特經(jīng)常掛在嘴邊上的話說,這就是四相神保佑。如果要他此刻對上什么獸怪,還不如直接讓他跳到熔巖里面死得痛快……雖然在這種惡劣的地方自己也想不出會有什么奇怪的生物,但是同樣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確實存在什么生物的話,一定是非??膳隆?p> 果然,似乎老天永遠(yuǎn)見不到人過得太舒服。念頭甫動,巖壁邊就鉆出一群深紅色的炎蝎。
蝎子本身就具有極高的毒性,毒藥對它們效果并不明顯,只能靠著迷藥暫時弄昏它們后快速逃走。這個時候不得不感謝青梵的天性胡鬧,自己身上各式各樣的迷藥數(shù)量居然比毒藥還多。當(dāng)然這不排除自己對于效果明顯立竿見影迅速解決對手的毒藥的偏好所起的作用,不過看著一群來勢洶洶的炎蝎一齊在身前跳起踢踏舞,嘴角還是忍不住要抽搐……
這是第一群炎蝎。
然后就有第二群炎蝎。
有第一只火尾壁虎。
有第一只火蠑螈。
第一只食火大嘴鸛。
第二只火蠑螈。
第一只巨蜘蛛。
第二只食火大嘴鸛。
第三只食火大嘴鸛。
第二只火尾壁虎。
第三群炎蝎。
……
月見淺雨不知道到了這種時候自己居然會有心思記錄這些數(shù)字,聽到耳邊想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升級了!雖然和青梵、修伊司組隊后白白分經(jīng)驗,又被青梵逼著練出大堆藥品沒事撒著玩,確實使得升級變得比從前不知容易多少;但自從同行以來,他就徹底拋棄了通常游戲最重要的“等級”的概念。升級,等級的提高意味著絕對實力的基本提升,還有可供選擇加強的屬性點??紤]到尋中等級跨越的艱難,對于等級超過150大關(guān)的玩家來說升級簡直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不過,此刻自己只能苦笑一下:171級,這個從前真正一個人游戲、連做夢都沒有想過的數(shù)字,對眼前的景象又有何用?
巨蜥蜴,足有五米長的身軀穩(wěn)穩(wěn)攔在唯一的道路正前。
身后兩千米處,不知道那些炎蝎會昏迷多久,不知道它們清醒后會不會追上來。
這個……看著背囊里漸用減少的各類藥品,突然笑了出來——也罷,如果真的非得要死,至少也要死得好看一點。不然萬一恰好某人晚一步趕到,不去反省自己的救援來遲,反而決意以自己在游戲中丑陋死相當(dāng)笑料在某些特定團體和人群中大肆宣傳……那個效果,自己此生可以不要見人了。
皮厚、防高、攻擊兇猛、行動迅速,關(guān)鍵是,粉末狀的藥物對巨蜥蜴的效果微乎其微,而各種具有包括腐蝕性作用在內(nèi)的藥水它都有一定的抵抗力。被噴著毒液的巨蜥蜴逼進巖壁缺口處,手臂上也被猛然甩過的強健尾部的鱗甲刮傷,月見淺雨只能祈禱霜凝劑的水性屬性稍微壓制一點巨蜥蜴的氣焰,至少,暫緩一下它的行動。
伸手到懷中,去摸最后的一枚“火雷神”。
巨蜥蜴的速度太快,自己根本來不及竄到安全距離;何況不用多想,這里的火元素密集程度也遠(yuǎn)勝于烈焰山腳下的平坦大道。
月見淺雨很平靜。
這是游戲,但是游戲中的生死,同樣也是生死。
與真正的面臨生死關(guān)頭相比,心情,居然并沒有太大不同。
只是這一瞬,沒有想到母親想到外祖父,心里充滿的,是對尋的感激。
克羅采、昆斯埃特、卡萊爾、修伊司、青梵,“甲殼蟲”所有的成員絕對不能缺少的白貓肉球和烏鵲蒼羽……還有,波賽冬娜。
很充實,很快樂,更溫暖……可惜的,遺憾的,是不能繼續(xù)和這些充實、快樂、溫暖的人在一起。
嘴角揚起笑意——
原本應(yīng)該掏到火雷神的手,突然抓住一個硬硬的東西。
巨蜥蜴已經(jīng)逼到面前,來不及思索順手就將手上東西向它當(dāng)頭砸過去。
金紅白三色光芒瞬間沖天而起,月見淺雨卻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琴!
撞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只有琴弦激震錚錚不絕,便是巨蜥蜴驚天動地的瘋狂吼聲都不能掩蓋。
沒有思考,抓過琴盤坐在地,十指飛舞,琴音瞬時激飛而出,穿行呼嘯,仿佛龍吟不絕。
琴聲激蕩中,琴身上魔核化成的三道美麗長紋發(fā)出柔和的金紅白三色光芒,緩緩籠罩住月見淺雨的全身。被音樂攪擾的巨蜥蜴憤怒地盤旋,搖頭甩尾奮力沖突,想要一舉將“噪聲源頭”拆吃入腹,卻怎么也突破不了月見淺雨身前這層看似薄弱的防護。
只是,琴聲同樣無法對巨蜥蜴造成什么特別的傷害。
魔琴攝魄,風(fēng)雷天音。想要靠著琴音迷亂對手神智進而起到音殺的效果,前提是對方必須有基本的情緒神智才行——想到這里,月見淺雨不由暗暗腹誹主腦常非見鬼的游戲設(shè)定:對牛彈琴空費力氣,這種看似強大BT到極點的音殺技能,居然對眼前低等的爬行類絲毫體現(xiàn)不出人們希望的作用!要是單純的比耐性自己未必會輸給眼前這尚處于進化低級階段的畜生,自己的心力也勉強可以支撐,問題是自己的手指哪里經(jīng)得起如此長時間的撥弦動作?!
但,因為“龍吟”的突然出現(xiàn)而重新帶來的一線希望,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愿放棄。
無所謂精疲力竭。
無所謂心神交悴。
無所謂十指連心。
痛——昆斯埃特每次都故意被整得凄慘無比,身為煉制出“禍魁”的藥師自己最清楚那些藥物可能的效果,但沒形象的魔法騎士每次都是一副“不欺負(fù)我欺負(fù)誰”的討打笑臉。
痛——克羅采遭受來自人類“己方”的光明魔法打擊,不能依靠藥物解除痛苦,但戰(zhàn)斗中從來沒有一次顯出半分讓人擔(dān)心的痛楚,甚至連一點疲態(tài)都不顯露。
痛——青梵的性子是最怕麻煩的,也是最怕痛的,但在那一刻,他毫不猶豫撲過去為修伊司擋箭。
痛——波賽冬娜……月見淺雨不會看輕自己,月見淺雨不會放棄自己。
哪怕到最后一刻。
一道銀藍(lán)色的絢麗光芒在眼前劃過,隨后一聲和此刻如出一轍的、平穩(wěn)而沉靜的“你還好嗎?”,讓自己徹底地放松了精神。
回過頭,月見淺雨微笑著看向眼前的男子。一身鎧甲,一把兩掌闊的巨劍,配合著高大魁偉的身形更現(xiàn)出天生的山一般的壓力;泛著幽藍(lán)光芒的黑色長發(fā)被簡單束在腦后,幾縷在風(fēng)中自在輕揚出一分不羈;一雙深藍(lán)色的眼睛鎮(zhèn)靜深沉看不見底,然而此刻卻透露出自然真摯的溫和與關(guān)切。
這就是從巨蜥蜴的絕境中解救了自己,并成為自己同伴的魔法騎士——彭透斯·尼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