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雨至
當開始下雨的時候，王靜輝還在平民醫(yī)館中在手術臺旁知道胡全漢為一個病人做闌尾炎手術，但天色很快的陰沉下來，使得手術室內(nèi)的亮度變得和黑夜差不多，王靜輝見此情景立刻叫停，從旁邊的小柜子中取出十幾棵蠟燭點亮后分別安置在手術臺的周圍，使得手術能夠繼續(xù)進行下去，不過這次是由王靜輝來接手剩下的手術了，因為今天是胡全漢第一次做這樣的“大手術”，王靜輝怕他誤傷了病人腹部的大血管，最后弄得不可收拾，所以才半道接手完成手術。
在昏黃的燭光的照耀下，王靜輝的雙手上染著病人體內(nèi)滲出的鮮血，非常熟練的給病人縫合傷口，上藥止血、消炎、包扎，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仿佛是與他無關的：“予成，做手術的時候雖然說郎中心神切忌被打擾，但在手術中有些情況往往是人不可能預料到的，所以也要求我們必須心如鐵石，否則手術刀下的病人很可能因為我們的手已顫動而命赴黃泉！這點你以后一定要注意！”
胡全漢在剛打雷那會兒確實受到了很大的干擾，并且當時天色黑的極快，仿佛一盞明燈被掐滅屋中馬上就陷入黑暗當中一樣快，不過好在王靜輝及時叫停，胡全漢立刻就在手術臺上連小拇指都不敢動，生怕自己的手術刀碰到什么大血管，到時候不可收拾。這樣的中斷在過去他還在練習解剖動物的時候便經(jīng)常遇到，那時候剛開始自己還有些不服氣，結(jié)果弄死了兩三只動物后，自己就再也不敢善自作主張了。
當手術完結(jié)后，王靜輝也不像往常那樣給胡全漢講解手術中的要點，而是急匆匆的脫掉手術服，洗干凈手后便直奔自己的書房。其實在驚雷響起的時候，他的心也跟著著急，但手術臺上還有一個病人正在做手術，胡全漢又是第一次做這樣“復雜”的手術，鑒于這個徒弟曾經(jīng)在動物解剖聯(lián)系中就失手弄死過幾只，他實在是無法放心，所以便半道接手完成手術。
大雨才下了沒有半個小時，院子中的積水就已經(jīng)沒過了腳背，好在建平民醫(yī)館的時候，他便設計了回廊來連接各個建筑物，所以他的身上倒是沒有被雨水打透，但此時他的心情可有點兒非常壞：因為歷史上這場大雨還是終于如期到來了，至于能不能減少它所造成的破壞，這才是王靜輝現(xiàn)在最關心的。
福寧殿中，宮娥們早已把蠟燭點起，數(shù)十支粗壯的宮燭燃著懶洋洋的光焰，勉強驅(qū)散了殿宇內(nèi)的陰暗，映照著殿中英宗趙曙、潁王趙頊、宰輔韓琦、樞密使富弼和參政知事歐陽修五人。樞密使富弼本來是不知道王靜輝預言八月大雨這件事情的，但今天垂拱殿議事的時候，殿外突將暴雨繃緊了英宗趙曙和宰輔韓琦的心弦，英宗趙曙還不自禁的快步走下御案到大殿的門口觀看雨勢，只見漫天的瓢潑大雨橫掃天地的景象，這一舉動甚至讓滿朝的文武百官有些不理解，只有在場的潁王趙頊、韓琦和歐陽修才知道英宗趙曙擔心王靜輝的預言已經(jīng)逐步的變成了現(xiàn)實。
在百官退朝后，英宗趙曙便把樞密使富弼同韓琦、歐陽修、趙頊一同留了下來，此時樞密使富弼才從英宗趙曙的口中得知一個月前王靜輝預言汴都將要在這個月遭受雨澇災害的侵襲的消息，但他也明白趙曙直到此時才告訴他這個消息的用意，心中也沒有什么芥蒂，而是詳細詢問了當時的情況后，這才知道宰輔韓琦最近一個月為什么大張旗鼓的清理河道溝渠，而且所花的費用是從哪里來的。
樞密使富弼上前躬身說道：“圣上，你可是擔心那王靜輝一語成讖，今天的大雨會釀成他預言中的雨澇汴都嗎？”
英宗趙曙坐在御案上沉重的點了點頭，說道：“以現(xiàn)在的雨勢，恐怕那個才子說得可能是真的！”
宰輔韓琦說道：“圣上勿憂！我們雖然沒有把這件事透露出去，但這一個月來，有王靜輝的捐款，臣得以召集人手清理汴都城內(nèi)河道溝渠，連城外的主要河道也清理了一段可以使災情得到極大的緩解！而且臣也使用了這筆錢財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藥材、堿面、鹽巴等抗災防疫之物，想必這場大雨帶來的災害不會很嚴重！”
聽了韓琦的話后，英宗趙曙緊鎖的眉頭有些舒展開來，而旁邊的樞密使富弼又說道：“圣上，如果雨勢還要持續(xù)很久，那汴都城內(nèi)的官私廬舍肯定會經(jīng)不住大雨的侵襲而毀壞。而臣嘗聞大災過后必有大疫，還請圣上多做準備！”
宰輔韓琦接過話說道：“富公放心，現(xiàn)在汴都城內(nèi)已經(jīng)建立一個城市防疫體系，專門負責城內(nèi)瘟疫的控制、治療，但現(xiàn)在這個體系還剛剛建成，有許多還待完善的地方，這次如果真的有瘟疫發(fā)生，那還需富公這里幫忙?！?p> 富弼好奇的問道：“韓相既然有完全準備，還需要我做什么？既然災害當頭，我身為圣上的臣子，只要能夠做到，但不敢辭！”
英宗趙曙似乎被韓琦的話減輕了心中的擔憂，對富弼說道：“富公，這城市防疫體系也是出自王靜輝的策論，他似乎早已料到今天所遇到的災害。韓相身為校正醫(yī)書局提舉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向韓相上書建議提早建立這個城市防疫體系，如果雨澇災害真的降臨汴都并且順利渡過的話，這個才子倒是當居首功！他也曾提出這個城市防疫體系剛剛建成不久，有很多地方還需要完善，但災害不等人，所以他建議朝廷在危急時刻調(diào)動守衛(wèi)汴都的禁軍用以抗災防疫！”
樞密使富弼聽到英宗這么說后躬身應答道：“此策甚妙，臣附議！如果雨勢加大且持續(xù)時間長，臣當尊陛下圣命調(diào)動禁軍前去救災！”
宰輔韓琦說道：“王靜輝還曾獻策說等到雨停后調(diào)集禁軍，按照汴都開封的街道劃分區(qū)片進行巡邏，一邊救災，一邊監(jiān)控所屬街道中人家有無人員牲畜死亡，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刻上報，這樣可以及時控制瘟疫的發(fā)生和蔓延?！庇⒆诼牶鬁试S，而富弼也是贊同。原本散朝后所有的官員都可以回家了，但事出緊急，英宗便把宰輔韓琦和樞密使富弼留在宮中，以便及時對災情進行反應。
樞密使富弼經(jīng)過這次庭議后，對王靜輝也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朝廷中所做出的重大決策如對西夏、遼國的政策和策略哈清理汴都城內(nèi)溝渠河道淤積防備大災等事情的背后無不摻雜著這位才子的身影。再加上隨著王靜輝來到汴都開封定居的時間越長，他的傳奇經(jīng)歷也開始慢慢的散發(fā)出去，這使得開封的百姓桌頭又有了許多談資。
王靜輝進入富弼的視線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些市面上的消息當然瞞不過他的耳朵。更何況王靜輝自從讓玻璃作坊制作了象棋和跳棋后，宏叔經(jīng)過仔細了解發(fā)現(xiàn)這也是條發(fā)財?shù)穆窋?shù)，所以征得了王靜輝的同意便開始用玻璃來生產(chǎn)象棋和跳棋并且附上玩法的說明，使得這兩項游戲立刻風靡了整個汴都，尤其是跳棋給住在深宅大院中的閨中女子帶來很多樂趣，深受她們的歡迎，這連富弼的后院也沒有幸免，不過富弼看過后也只是颯然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玻璃作坊生產(chǎn)的玻璃象棋也成為汴都官員孝敬上司必殺武器，富弼貴為樞密使，他也收到了幾副，學會了象棋的新玩法后，他倒是對這項游戲很有興趣，時常找人來下上幾盤以解悶兒。在回想了有關王靜輝的種種傳聞和作為后，富弼決定找個機會去接觸一下這個才子，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傳聞中那份才學。
瓢潑大雨已經(jīng)盡情的在汴都開封的上空歡暢淋漓的下了一天一夜，這在炎炎夏日原本是件讓人頗感快意的事情，但這場大雨到現(xiàn)在也沒有停下來，居然連減弱的跡象都沒有，這對于人們來說就不是一件好事了，現(xiàn)在開封城內(nèi)已經(jīng)開始有房屋因為雨水侵襲加上年久失修而垮塌的事件了，不過這才是剛剛開始。
八月初七，大雨整整向開封城傾瀉了三天三夜，房屋垮塌的消息對于宰輔韓琦來說已經(jīng)聽的開始有些麻木了，不過最使他擔心的是：城中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積水了！雖然汴都開封城內(nèi)所有大小河道溝渠已經(jīng)地毯式的清理了一個月，但這次大雨來勢洶洶，不僅雨量大而且持續(xù)的時間也很長，汴都的排水系統(tǒng)很快便在這場大雨中敗下陣來，通過溝渠排出城外的水量遠不及大雨傾瀉到城中的水量，現(xiàn)在連御街上都有過膝蓋深的水了，更何況那些城中地勢低洼的地方？這使得他開始在皇宮中英宗提供給他和富弼辦公的屋內(nèi)焦躁的走來走去，心中也開始惶恐不安起來了。
同屋的樞密使富弼的心情也和宰輔韓琦差不多，他不是不想站起來像韓琦那樣在屋里走動走動也好舒緩一下壞消息帶來的惡劣的心情，但屋里既然有一個在來回走動了，他剛想站起來又坐了回去，這也是因為陰雨天氣使得他的足疾真的復發(fā)了，從小腿上傳來陣陣酸麻的感覺很是讓他不好受，如果此時王靜輝在這里不用費太大功夫檢查就能斷定是風濕病了。
不過此時的富弼已經(jīng)沒有心情向英宗告假了，一方面這里離不開他；另外他就是想走也不是這么容易的：門外都有沒過腳踝的積水了，道上更深，馬車也不好走，還不如在這里待著更好些。這時倒是苦了那些傳遞消息的人員了，他們要冒著滂沱大雨趟著沒膝深的積水，來往于城中的各個監(jiān)測地點，把那里的情況以最快的速度反應上來。
大雨進行到第二天的時候，城中的禁軍便在英宗發(fā)出手詔后出動加入到抗災當中來了，他們一方面從垮塌的房屋中尋找幸存者以便及時救助，另外一方面也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在城中搜尋牲畜、動物和人的尸體，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尸體運送到焚尸爐那里去，交由焚尸爐的工作人員檢查確認確實死亡后，立刻火化，以防止這些尸體浸泡在水中時間長了會引起瘟疫流行。
此時大雨下到這個份上，知道王靜輝預言八月有雨澇災害的幾個人，面對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事實已經(jīng)無話可說，這鐵定是一場災害了。而王靜輝沒有像在皇宮中的英宗趙曙、韓琦、富弼等人那樣對當前雨澇災害形勢而焦急的心情，他正在書房中想辦法讓自己入睡，他要節(jié)省體力和精力的消耗，因為此時他沒有韓琦、富弼那樣的可以調(diào)動軍隊或是手下抗災的權力，一個人盡管富有，但在這樣的情況面前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與其在這里瞎操心，還不如養(yǎng)精蓄銳等待大雨過后投入到救災的工作中來更有意義，而且他發(fā)揮的作用也更大些。
不過王靜輝也不是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不做，當初他在剛到汴都不久開展自己的事業(yè)的時候，便為今天的大雨開始做準備了：所有的建筑物全部都是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的，并且他還買下了這個街道的地皮，改造成了一條全部都是兩到三層高的樓房的商業(yè)街，這些原本居住在這里的人也被他妥善安置在他用水泥蓋的房屋中，這些水泥結(jié)構(gòu)的建筑物無形中就成為了抗災所用的小島，開始收羅那些因為房屋垮塌而一時沒有地方住的貧民地方雖然有些擁擠，但總比泡在水里強多了。當然王靜輝也讓劉賬房出面說服那些租下門面的商家，許諾免除一年的租金，不過此時的大部分商家也沒有為難平民醫(yī)館，畢竟王靜輝在這一帶的聲望極高，如果自己不幸得個什么闌尾炎一類非要做手術不可的疾病，誰不求著平民醫(yī)館啊，但還是有幾個愛財如命的商家或是根本不愿意接收災民避災，或是趁機敲竹杠，他們都上了劉賬房的黑名單。
大雨整整下了五天五夜才肯停下來，不過此時汴都開封這座現(xiàn)在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已經(jīng)泡在水里了，盡管雨前宰輔韓琦花費巨資召集萬人來集中清理河道溝渠等城市排水設施，但面對如此大雨，汴都城也只好無奈的被淹了。
王靜輝現(xiàn)在沒有心情像后世的氣象學家一樣來估算這場大雨的雨量是多少，他更關心的是趕快投入到救災過程當中去，盡最大的力量避免瘟疫爆發(fā)，或者是把瘟疫流行的規(guī)模控制在一個他內(nèi)心中可以接受的范圍。不過韓琦清理河道溝渠雖然無法把城中的積水及時的給排出去，但終究讓王靜輝滿意的是清理后的城市排水系統(tǒng)給蚊蠅孳生的環(huán)境比以前強得太多了，這很大程度上的抑制了瘟疫的爆發(fā)和流行。
雨后，王靜輝也看到整隊整隊的禁軍在汴都的大街小巷趟著積水在巡邏，遇到房屋垮塌的人家便進去救災，尋找幸存者或者是不幸遇難者的尸體，并且每個街道口都一個軍官在那里等候巡邏后的匯報，然后及時把消息傳遞給上司——這一切都如王靜輝當時給英宗皇帝和宰輔韓琦的建議，他們在大雨過后都很好的執(zhí)行了。
不過也有王靜輝十分擔憂的情況：那就是大雨消退的很快，天空中萬里無云只有一個斗大的太陽，仿佛一夜之間烏云散盡又回到了炎炎的夏日，太陽在空中又肆無忌憚的揮灑著它的熱情，溫度也節(jié)節(jié)升高。高溫使得王靜輝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高溫會使積水中的致病菌大量快速的繁殖，也會促使蚊蠅的蟲卵和幼蟲快速生長，如果稍加松懈，那瘟疫還是會照常發(fā)生！
現(xiàn)在來到平民醫(yī)館就醫(yī)的病人多是一些在房屋垮塌時所受的外傷，也有因為著涼而發(fā)燒感冒的患者，經(jīng)過王靜輝的大概檢查沒有發(fā)現(xiàn)有瘟疫的癥狀后，便交由那些坐堂郎中來負責治療，其實他心中也很明白最近兩三天的時間中是不會有瘟疫的苗頭出現(xiàn)的，不過他現(xiàn)在確實有些驚弓之鳥的感覺了，他想到城中其他地方看看這次雨澇災害給汴都帶來了多大的傷害。和史書上記載的差不多，官私廬舍毀壞不勝其數(shù)，不過在下雨中而喪命的人似乎不多，這也歸功于城市排水系統(tǒng)給人們留下了寶貴的反應時間。不過在周圍街區(qū)轉(zhuǎn)了一圈的王靜輝發(fā)現(xiàn)雖然韓琦清理了排水系統(tǒng)中的淤積物，但這城中的積水還是隱隱的散發(fā)著一種惡臭，而有的災民居然在引用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