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虎回頭,見說話者正是藥神婆,她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后,正坐于一塊石上,手里拈著一株紫花青蕊,紅莖白葉的不知名小草,笑著望向自己。就算剛才自己陶醉在四周壯闊的風(fēng)景之中,戒備力大減,她能悄無聲息的來至身后,仍讓原虎極為吃驚,光看以她年紀(jì)能攀上此峰,就大不簡單。
原虎躬身施禮道:“拜見前輩?!?
藥神婆卻沒回答,只看著手中怪草,自顧道:“此草名為‘石生花’,秋日傳種,冬日始發(fā)芽,又喜長于惡石夾縫之中,生平環(huán)境最是險惡不過,往往到了春季時節(jié),萬中難活一株。然而一旦長成,它生命力卻又最是頑強,即便大旱十年,冰凍三尺,亦難傷其分毫。加之其性活肌生血,拔毒清神,為傷藥中圣品,沒想今日在此絕頂讓我發(fā)現(xiàn)。”
原虎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突然提起手中小草,于是并不答話,只靜候一旁等待下文。
藥神婆將其珍而重之的放入腰間革囊,又道:“不過若非在如此險惡環(huán)境,亦不能造就此奇珍。海鏡十日就是那冬日苦寒,巖石壓迫,現(xiàn)在小哥終于破繭長成,假以時日,試問天下間還有誰能傷你?”
原虎這才明白她一番話的意思,不由臉紅道:“前輩過贊了?!?
哪知藥神婆臉色莊嚴(yán)道:“我看你還是沒明白,此草珍貴不在于它難以長成,而在它的療傷圣效對人大有用處。若不能做成傷藥,它便在此活上千萬年,也不過枉然?!?
原虎始恍然藥神婆這話的真義,她是說自己如這萬石花一般好不容易從無比險惡的環(huán)境中鍛煉出來,便該利用自己條件做一些有用的事,而不該藏私自惜。原虎明白是明白,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只默默想著心事,不發(fā)一言。
見他模樣,藥神婆臉色轉(zhuǎn)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你自會選擇。老身剛才那番話,倒是顯得強人所難了?!?
原虎忙道:“不敢。多謝前輩提點,但我仍需時間考慮明白?!彼幧衿怕冻鲆唤z笑意,滿意的點點頭。
原虎四下望望,疑惑道:“前輩,小蘭呢,她不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嗎?”
藥神婆拐杖一拄站起身來道:“她走啦。”
原虎大為驚訝,連忙問道:“走了?前輩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有沒有留下什么話?”言語間極是迫切。
藥神婆露出思索神情,緩緩道:“那時在海鏡,有天晚上突有許多人將我的小屋包圍,要我交出小蘭。反正就快要救出孩兒,我也早不想在海鏡那地方呆下去,干脆棄屋而走。哼!算那幫狗東西運氣好,否則定讓他們?nèi)姴坏矫魈斓奶枴N蚁敕凑袢諘鲆娔?,便帶上還在昏迷的小蘭離城,第二天她便蘇醒,一醒過來就不顧一切要回城尋你,這時突然有個叫斑的豹妖找到我們。與小蘭談了一會兒后他們就一道離開,也沒說去哪兒。不過走之前她要我告訴你:我有事不得不走了,但仍然會在遠(yuǎn)方想著你。嘿,你們小兩口感情停深啊?!?
聽得小蘭已經(jīng)沒事,原虎立覺放心。但隨即心頭止不住的一陣悵然,她就這么走了,我又不知何時方能與她相見。自己與小蘭在劉府內(nèi)意外相識,一同逃出高陽,正是她,帶自己進(jìn)入神州大地上豐富多采的另一個世界。若說山神玉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那么,改變自己內(nèi)心的人,便是小蘭了。
與她相聚不足一月,且是離多聚少,但不知為何,自己每每在失意或遭逢困難時,總是第一個想到她?!按饲榭纱勺窇洠皇钱?dāng)時已惘然”驀然回首,原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已愛上她了啊。
藥神婆久歷世事,自然看出原虎與小蘭間的那份感情,她蔚然一嘆道:“情之一物,最是傷人。情到濃處情轉(zhuǎn)薄,也許正因為你們都在第一眼都喜歡上了對方,才沒發(fā)覺這份感情的存在吧?!?
原虎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前輩幾次三番提點于我,如此大恩,原虎沒齒不忘。”
藥神婆仰望天際,眼角卻隱有淚光:“誰又沒年輕過呢,想當(dāng)年我跟老頭子…唉,算了,真的是老了啊?!?
她轉(zhuǎn)過頭對原虎道:“小哥是信人,想必已將山神玉帶來了吧?”
原虎有些為難的撓撓頭:“這個…前輩,山神玉已經(jīng)不在了?!?
藥神婆驚道:“被搶走了不成?是誰干的?”
原虎忙解釋道:“不,不是,只是它現(xiàn)在好象在我的身體里?!?
藥神婆乍聞此語的震驚并不下陶定,她臉露古怪表情:“怎么會?才不過一月,以往,就算百年不能融為一體也不少見啊……”
原虎見她言語古怪,小心提醒道:“前輩?”
藥神婆一愕回過神來:“?。颗?,那么請小哥移開這塊石頭?!彼龑Ψ屙斦械哪菈K黑色巨石一指道。
原虎依言走上手按巨石,體內(nèi)山神氣全力催發(fā),巨石竟如一團(tuán)面粉般逐漸軟化,前面部分向內(nèi)凹進(jìn),漸漸露出下方一個黑漆漆的深洞,內(nèi)里一股冰寒之氣直沖而出。見原虎就似毫不費力的完成此舉,藥神婆驚訝不已的點點頭,喃喃道:“果然?!?
她走到洞口對原虎招招手:“跟我下來吧?!?
洞中伸手不見五指,藥神婆從腰囊中掏出一把藥粉抹在杖上,杖頭立刻發(fā)出一團(tuán)碧油油的熒光充盈洞內(nèi),雖然依舊很黑,但對功力高如原虎者,已然足夠視物。他們站立處是一條筆直延伸而下的通道頂端,一排粗糙但明顯是人為的階梯延伸向下。竟有人能在此絕頂修筑這么一個地下秘道,無論哪一方面都讓人既感驚奇又感佩服,更多的,則是向下一探究竟的強烈興趣。
藥神婆當(dāng)先而行,原虎緊隨其后,兩人向下走去,越是往下,冰寒之氣越發(fā)凍人,到后來簡直如三九寒冬穿件單衣爬到雪山之巔,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被凍斃。但原虎體內(nèi)山神氣自發(fā)運轉(zhuǎn)全身,熱能由內(nèi)而外布滿身體,竟是絲毫不感寒冷,藥神婆行動自若,也不畏寒。約莫過個一柱香的時間,兩人走到盡頭。
盡處是一個廣闊的空間,方圓足有三四丈,高約五丈,頂部無數(shù)鐘乳巨巖倒垂而下,五顏六色千奇百怪,十分壯觀。中間是一個大池子,池中的水呈深青色,偏又異常清澈透明,那股無匹寒氣,正是由池中水所發(fā)。池心一個小小高臺,離水大約一丈,很是搶眼。
藥神婆回頭道:“這池中乃萬年玄冰液,是天下至寒之物,比之霜雪珠亦只差半籌。人若沾上一點立成凍尸,百年不朽,小心別掉下去了。”搶先躍往石臺,原虎隨后跟上。
人還在半空,只聽躍上石臺的藥神婆徒地發(fā)出一聲驚慌之極的尖叫:“怎么沒有了,怎么會沒有了?”
原虎大是奇怪,是什么竟使藥神婆如此慌張?山神氣移向身后,身形加速向石臺投去。躍上石臺,只見臺中心有個極深的凹洞,內(nèi)壁光滑異常,顯是原來放了什么東西,藥神婆正盯著這個凹洞不住叫道:“人呢?怎的不見了!怎的不見了!”
原虎拉住她道:“前輩,冷靜一下,什么不見了?”
藥神婆一臉焦急的大聲道:“我兒子,關(guān)我兒子的‘玄石精牢’就放在這里的,十六年了,我來過無數(shù)次,近兩年心灰意冷才沒再來,怎的就不見了?”言語惶惶,與平日大異。
原虎忙安慰道:“前輩不要急,你再仔細(xì)想想,還有什么人知道這里,興許是他把你兒子救走了?!?
藥神婆得他提醒,露出思索的表情:“還有什么人知道?只有趙青陽……”
原虎一呆,趙青陽,不是天元宮掌教,人族七大高手么,怎么藥神婆的兒子會跟他扯上關(guān)系?他勸道:“趙青陽是人族七大高手,他一定有辦法救出你兒子,你何不去問問他,興許真是他做的。”
哪知藥神婆仰天發(fā)出一聲悲笑:“他?他會救我兒子?當(dāng)年若不是他,我兒子怎會年紀(jì)輕輕便被關(guān)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我又怎會十六年不見親子?婷兒又怎會從小便沒有爹娘?趙青陽又怎會救他出去?”
突的她一呆,似回過神來般自語道:“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怕我兒子揭穿他當(dāng)年陰謀,把他趕下掌教之位,所以便搶先一步來把我兒子害死。對,一定是這樣!”
對藥神婆的話原虎越發(fā)胡涂,他問道:“前輩,你說什么,什么陰謀,什么害死你兒子?”
藥神婆不答,只怔怔的不知想些什么,忽的她仰天尖叫道:“趙青陽,你害死我兒子,我決不會放過你!”神情癡狂,極是嚇人,也不招呼原虎,一躍上岸向洞外狂奔而出。
原虎想要攔住她,卻遲了一步,連忙大叫:“前輩,等一下?!彼幧衿拍睦锟下牐吭o奈,惟有緊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