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yīng)了蘇珈睿請托的王伯森好好琢磨了一宿，府衙里小升堂例行訓(xùn)示后差不多快要晌午，王翌霖派人給自家大哥送信說蘇家已經(jīng)接到通知晚上戌時開賭。王伯森思量了一下，扭頭就給自己頂頭上司封了個紅包，意思就是蘇家孬好鄰居一場他爹當(dāng)年和我爹不錯，現(xiàn)在蘇家有事我爹讓幫幫忙，所以我得借幾個兄弟用用，幫他們蘇家的賭局維持一下公平秩序。
維持秩序是他們刑房這幫人的公職，馬本齋顛顛手里的紅包不算輕，也明白王伯森話里的意思，含蓄的叮囑了一下別給他惹事便答應(yīng)了?？粗@個沉穩(wěn)的年輕人施禮退下，馬本齋拆了紅包將銀子揣起來，不禁聯(lián)想了一下王伯森這個當(dāng)差既出力又懂規(guī)矩的好青年是個好苗子，要不是去年柳長貴大撒金銀把自己兒子搞成了戶房主事的，現(xiàn)在成了和自己這幫老頭爭奪府衙三把手的強力競爭者，自己高升的時候倒是很想推薦王伯森接替自己的位子。
馬本齋其實自作多情了，刑房的人歷來文化水平偏低，在晉升這樣的事情上一般拼不過戶房吏房這樣有關(guān)系有財力或者靠實力考進來的人。但人算不如天算，因為蘇大公子打定主意要讓柳家付出代價，倒是陰差陽錯圓了他的夢。這是后話。
先悄悄到幾家大些的賭坊將那筆銀子分開下了注，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就順便看了會自家小弟和蘇家福伯唱的雙簧，才慢悠悠回衙門帶著一干衙役上街。王伯森一邊例行巡視一邊給兄弟們講解這次的特殊任務(wù)，蘇家的賭局早就滿州皆知，這些人說起來也一臉興趣盎然，下注的也不在少數(shù)，如同市面一樣，大部分買了蘇家對頭贏，也有個別不信邪的押了蘇家。
市面上有人肯押蘇家，那蘇珈睿這些銀子進場就不算太打眼。經(jīng)過蘇家老管家唱的那出苦情戲一鬧，這賠率到?jīng)]有因為有錢流入而變低?！皢?，那不是戶房的幾個么?！庇腥搜奂饪吹竭h處拐進匯泉樓的幾個背影，認(rèn)出是同衙的幾個吏員。
“這三老爺之位柳大官人是志在必得啊……”有人酸溜溜感嘆。
“雖然年輕可人家是秀才老爺，家里又有錢財疏通，咱們頭兒除了資歷之外可就……”嘖嘖兩聲，夕陽下匯泉樓的大幌子隨風(fēng)輕晃，王伯森難得輕輕笑了笑。蘇珈睿一直沒考上秀才，若是當(dāng)初考上了，相信蘇老爹也一定大撒金銀把他塞進衙門謀個肥差。繞來繞去，這蘇家和柳家還真是怎么都能杠上。
戶房是衙門里最肥的差事，而他們刑房主要靠吃官司發(fā)些偏財。所以除了原告被告之外，也就街面上的對他們客氣些。一般也沒有大油水。所以雖然心知肚明，但看到別的同僚吃請，他們還要出公差，心里多少還是不爽的?！白撸蹅円矃R泉樓。”明白身邊的人們在想什么，王伯森開口道。
“咦，王哥請客？”年紀(jì)最小的張二壯可是個機靈的，匯泉樓不是他們這種月俸三五兩銀子的小吏吃得起的。王伯森雖然也是年輕，可他平時辦案頭腦清晰，做事沉穩(wěn)，敲來好處又不吃獨食，雖然話少了點面癱了點卻會做人，還是贏得了刑房同僚的一致尊敬。那些年長些的捕快也心有默契的覺得，若馬通判能升，他們還是樂意頂這個小伙子的。因此二壯一問，大伙都看著王伯森。
“蘇家說了，一會兒咱還得幫他家維持秩序，不吃飽了怎么干活?！币痪湓挶娙艘呀?jīng)明白今兒晚的活到底該怎么干。更有心思靈透的如張二壯在想要不要在蘇家身上多押一點撞把大運。
撞大運這個詞如今基本是所有來旁觀蘇家賭局人的心思。他們覺得蘇珈睿是沒招了逼急了想撞大運。偌大的鴻運賭坊隨著日頭西沉進滿了人，然而沒有想象的雜亂，平時散落擺放的賭桌除了今天要用的一張擺在廳堂正中外，其他都堆到了墻邊，正沖大門的那面墻放置著幾把太師椅和小桌幾，三五個老頭在那喝茶，在許掌柜陪同下時不時聊著什么。他們兩翼是幾個站著的打扮規(guī)整的小輩，再往兩側(cè)才是看熱鬧的人群，大概顧忌那幾個老頭，也不太喧嘩，這就是蘇珈睿在里院門縫偷看到的情形。
“少爺，架勢不小呢，姓柳的居然請動這幾位老爺來了。”蘇小可隨著蘇珈睿縮回腦袋，看起來有點憂心忡忡。
“哦？是官？”蘇珈睿搜羅記憶，除了柳老頭，只認(rèn)得一張臉。坐在最中間的程老爺，他兒子是進士甲等及第二十三名，能中進士本就是殊榮，何況目前晉州城還沒有人超過他的名次，如今更是五品的官員，他這個做爹的父憑子貴，這城里誰都賣他幾分面子。
“程老爺您知道，”蘇小可明白但凡讀書人都知道程老爺，因為晉州城誰家都是教育孩兒像程家兒郎學(xué)習(xí)的，但另兩位對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蘇珈睿必然眼生，“程老爺左手那位是前任戶房管事的董大人，右手是咱晉州最大的糧行老板方東家?！绷铱梢运闶菚x州餐飲業(yè)的老大，蘇珈睿點點頭，這幾位的身份就倆字，曾經(jīng)覺得遙遠現(xiàn)在卻必須打交道的，鄉(xiāng)紳。
鄉(xiāng)紳對于一方土地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他們或有人脈，或有錢財，或有權(quán)勢，雖然本身不是官員，卻對所在城鄉(xiāng)有著重要的影響力，是以父母官和當(dāng)?shù)匕傩斩际歉呖此麄兊摹Ｔ?jīng)的蘇珈睿也是跺跺腳當(dāng)?shù)囟度兜娜宋?，是?dāng)?shù)啬酥寥珖賳T避如蛇蝎敬若天神的存在。不過現(xiàn)在，蘇珈睿又趴在門上瞅了瞅，從頭開始的感覺也挺有趣。
“東家，人到了。”許掌柜過來請?zhí)K珈睿，一雙老眼望著這位年輕的東家，這幾日的擔(dān)憂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不是不擔(dān)心，是事到如今，只有破釜沉舟一戰(zhàn)，蘇珈睿點點頭，他對許掌柜表現(xiàn)出的信任感到欣慰。
肯將身家性命押在一個毛頭小子身上其實是愚忠，蘇珈睿不贊同愚忠，他認(rèn)為忠于自己的人絕不是愚蠢的。淡淡瞥一眼人群中看著自己的王翌霖，他若無其事的打了個手勢，蘇珈睿極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