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格王國西方國境小鎮(zhèn)索格,一匹土黃色老馬沒精打采的晃悠在山野小道上。
馬背上趴著的人看起來遠比老馬更沒精神,他打著呵欠,搭拉的身子有一半已經(jīng)掛在老馬的左側(cè),眼看就要掉了下去——
“大人!請打起精神來??!”牽馬的向?qū)Ьo張的叫了出來,伸手指向前方的土堡,“前面就是國境的軍營了!”
馬背上的男人蓄著一把暗紅色的大胡子,遮住了鼻子以下的臉——這在天性自由的魔族中也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即使是那些最落魄的流浪人也很少這么干。男人勉強睜開因常年通宵狂歡而變成水泡狀的死魚眼,瞥了前方的土堡一眼,半晌才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豬圈?!?p> 向?qū)檫@個貼切的形容詞差點笑了出來。他強忍住笑意接口道:“大人,別這么說啊……雖然我很了解您從首都被調(diào)職到這個全國最荒涼的邊陲窮困小鎮(zhèn)的心情……”
“別說了!我已經(jīng)夠沮喪的了~~~”大胡子男人瞇著布滿了血絲的死魚眼,慘然叫到。
注意到土堡窗戶后揮動的手臂,向?qū)菑埖湫偷泥l(xiāng)下老實人的臉面上閃過了狡猾的笑意,他加快腳步牽著馬小跑起來,不久就到了軍營前。
“哎喲!你可來啦!我等你好久啦!”伴隨著高分貝的歡呼,軍營內(nèi)興高采烈的沖出了一個圓球,他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老馬撲來——沒親眼看到這一幕的人絕對難以想象那么肥胖的身軀怎么能跑出那么快的速度……
男人勉強打開又已合上的眼,瞥了眼圓球胸前的軍階章,懶洋洋的開口:“我是今天來上任的契拉·夏夫爾·約·米達·古特魯·拉——”
“哎喲你的名字太長啦!我可記不住也更沒必要聽??!”圓球打斷了男人的介紹,大老遠就伸手來搶向?qū)种械捻\繩,并一把就往男人身上推去。
新上任的邊境守備小分隊長(囹格王國軍官中最低的階位,可帶領(lǐng)一支十人小分隊)立刻被那股強勁的力道從馬背上推了下來。他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wěn)了身子:“我不知道閣下竟然如此喜愛這匹老閹馬……”
“哈哈哈!”圓球驚天動地的一陣大笑再次打斷了男人嘲諷的話語,“托你的福!我終于可以回去首都啦!”
“不管你是犯了什么錯才被踢到這鄉(xiāng)下地方(聽說是賭博和女人)——總之謝謝你啦!哈哈哈!”圓球帶著無比高漲的興奮情緒,以那幾乎被肥胖身軀擠到看不見的四肢做出了一連串令人驚異的高難度動作,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馬背,“再見!再見!祝你好運!”說著使勁的夾了夾馬背。老馬吃痛的嘶鳴一聲,飛也似的沖了出去。
男人被飛揚的塵埃嗆到,好不容易才在連連咳嗽中擠出話來:“工作的交接呢?”
遠遠的,圓球從馬背上拋下一樣黑色物體,它反射著陽光,閃亮著朝男人砸了過來……男人以無比迅捷的速度伸手接住了它,心內(nèi)暗嘆那人好大的力氣。
“你的身手不錯嘛!哈哈后會無期啦!”圓球痛快的丟下這一氣死人的話語,長笑著和老馬消失在了滾滾的塵埃中。向?qū)撓旅弊映腥诵辛藗€禮,也拔腿飛奔離去。
“……跑的真快?!毙律先蔚男£犻L晃了晃剛剛接到的酒瓶,聳聳肩表示理解上任的心情。他又看了眼來時的道路,嘆息著轉(zhuǎn)過身子,準(zhǔn)備進入軍營。
“你就是新來的小分隊長啊!”
“歡迎歡迎!”
“聽說你是因為賭博被降職的?。俊?p> “我聽說是女人!”
“你也愛喝酒嗎?要請客??!”
一連串興奮的嘀咕聲迎面就砸了過來,男人有些眩暈的眨了眨眼。在適應(yīng)了室內(nèi)昏暗的光線后終于看清了嘈雜的來源。只見一排士兵正張著好奇的眼睛,一邊議論一邊打量著他。
契拉握拳在嘴邊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示意士兵們安靜:“我是今天新上任的邊境守備小分隊長,契拉·夏夫爾·約·米達·古特魯·拉索·比——”
士兵們發(fā)出一陣贊嘆聲,契拉的個人介紹又一次的被打斷。只聽士兵們紛紛撲上前來將他包圍:“隊長,看不出來你是個認真的家伙??!”
“賭博和女人,我們還以為是個很差勁的人呢,好在不是??!”
“是啊,沒想到你會提前一周來上任呢!這可是這八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不止八十年啊,我聽爺爺說,從他的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敗瓲敔旈_始,就從來沒有人準(zhǔn)時來這里上任呢!更何況是提前一周啊!”
“隊長真是一個認真又熱心于王國事業(yè)的人??!”
半晌,契拉才從士兵們的七嘴八舌中摸到了事實:“安靜!安靜!你們的意思是我早來了七天!?”
士兵們聽話的閉上了嘴,一起點了點頭。
呆楞片刻,新上任的邊境守備小分隊長,發(fā)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凄叫——
※※※
“隊長!它過去了!”
“快抓??!”
“右邊右邊——”
“去左邊了!”
囹格王國西方國境小鎮(zhèn)索格最西方的山腳下,一群男人正在手忙腳亂的追逐一頭黑山羊……
一個小時后,早晨新到任的邊境守備小分隊長一屁股坐在了田野間的草垛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休息許久,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格子紋大手絹,擦拭起額角的汗珠。
“好累……”契拉呼了口氣,看著士兵們將山羊抬到了其中一位的肩膀上。中選的士兵抬著羊,哼著勝利的歌曲朝地平線盡頭的農(nóng)家跑去。
為村民追捕逃跑的家畜、尋找走失的寵物、農(nóng)忙時幫手種田、修理壞掉的農(nóng)具和建筑物、砍柴并且儲備過冬的食物——這些就是索格鎮(zhèn)子上警備小分隊長的日常事務(wù)。
契拉從褲子后面的口袋里拉出了上任拋給他的黑梅酒,拔開塞子就著瓶口喝了起來。
“哇!隊長你太奸詐了!居然一個人享受!”
“我們也要喝!”士兵們眼尖(或許是鼻尖?)的發(fā)現(xiàn)了契拉在偷閑,立刻相互招呼著沖了過來。
無奈于士兵們的沒大沒小,看著他們在自己身上壓來壓去的搶著酒瓶,契拉不由懷念自己丟失已久的威嚴。為了樹立起自己身為軍官(雖然是最低階位)的尊嚴,契拉猛的大喝一聲:“列——隊!”
士兵們立刻僵住了搶酒的動作,剎那間就后退排成了一隊,站直了身子看向他們的新隊長。契拉慢慢的從草垛上爬了起來,滿意的掃視著士兵們。他從剛到任就發(fā)現(xiàn)這些士兵是舉止隨便卻又異常服從軍令的矛盾混合體。
契拉從隊伍中間的一個士兵手中抽回酒瓶,仰頭痛飲了幾口,這才懶洋洋的開口:“報數(sh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加上那個去送羊的,一個也沒少。契拉看著眼前的士兵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們矮小的身高基本一致,微胖體形也很相似,就連那些傻呼呼的掛著憨直笑意的臉也看起來差不多?!澳銈兪怯H戚嗎?”他脫口而出。
“報告隊長!索格鎮(zhèn)上的人在五代之間都有血緣關(guān)系!”
契拉翻了個白眼,再次意識到自己被貶到的是一個人口不過三百的超級落后邊陲小鎮(zhèn)!他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展開,張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一一辨認上面的名字。如果不是為了在這些士兵面前擺擺架子,他壓根就忘記了還有點名這回事:“準(zhǔn)備點名咯?!?p> “索泰下士!”半晌沒有人回應(yīng),契拉奇怪的喊起下一個名字,“索蘇倫下士!泰侖中士!”
依舊沒有人回應(yīng)!一片靜默,契拉張著兩只水泡眼,狠狠的瞪著這群明明一個也沒少,卻不愿意回應(yīng)點名的士兵們。半晌,隊伍最右邊的士兵舉起了手,期盼的說:“隊長!讓我來點名吧?!”
契拉不置可否的將手上的草紙遞了過去,那個士兵接了過去卻看也沒看的就喊了起來:“養(yǎng)豬家的桫欏!”
“到!”
契拉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他目瞪口呆的聽著士兵們的報到。
“養(yǎng)白山羊家的杰拉!養(yǎng)黑山羊家的普特!賣雜貨家的諾!賣油家的蘇!酒鬼家的霍爾!兇婆子家的大班!兇婆子家的小班!”伴隨著士兵們的一片應(yīng)到聲,點名的士兵回頭看向契拉,“去送羊的是賣面包家的侖拉,我是種煙家的侖泰!”
對著契拉呆楞的臉,點名的侖泰大喊道:“報告隊長,一個也沒少哦!”
契拉驀然長嘆,轉(zhuǎn)身朝山腳下的土堡走去。隨便他們了……契拉沮喪的擺擺手丟下一句:“解散,回營……”
沒精打采的走在通向軍營的山間小道上,契拉忽然聽到了自來到索格后,第一句不帶鄉(xiāng)音的招呼聲:“喲!這不是那個傳聞中因為賭博和好色被貶職的小分隊長嗎?!?p> ?。ㄎ闹胁糠侄巫映鲎宰咸霉ё印哆吘尘瘋洹?,藥罐非常喜歡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