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遠走避禍

　　看到王叔和中官令翟元一離去，正在比武的華襄、祖在中等人緊步圍了過來，當著眾人面，陶惕生不留情面的教訓起師辰善來，“望大征臺做事前，和我等商議，不要做了再告訴我等，讓我等措手不及，如此任事，取敗之道！”

　　面對手下如此冒犯，位高權(quán)重的大征臺沒有因為冒犯尊嚴而發(fā)怒，而是不慍不火的笑道：“那天喝多了，醉的一塌糊涂，什么都不記得了?！倍⒅惶ё叩母盗汲?，“此人留著就是禍害，父王和大哥隨時因為他把此事揪出來?！?p>　　年紀最大的虎衛(wèi)王士龍趕緊言道：“除掉傅良臣，才能永絕后患?！?p>　　虎衛(wèi)樊大有心機深沉，沉默寡言，點頭同意，“士龍所言有理，不能留著把柄在王上和大君手中，讓傅良臣無聲無息的病死算了?！?p>　　虎衛(wèi)邽遠天性格爽直，對這個提議頗為不屑，“還用什么無聲無息，都送來了，直接拖出去砍了就是！這種貨色，貪生怕死，背叛上官，砍了是便宜他。”

　　虎衛(wèi)锜德堂最為驍勇，也最為暴虐，面帶狠厲之色，嘿嘿笑道：“交給我吧，我把他開膛破肚，嘗嘗他的心肝什么味道，剩下的就喂狗算了。”

　　陶惕生不屑一顧，尖酸的罵道：“一幫蠢貨！怪不得就是做親兵的料。”

　　如同兇神惡煞的虎衛(wèi)們，聽到陶惕生出言刻薄，知道他的脾氣，也不氣惱。

　　虎衛(wèi)索侯來笑嘻嘻的言道：“長史有啥高見，說來聽聽?！?p>　　陶惕生語氣決絕，“絕不能除掉傅良臣，還要上書請求王上撤去大征臺一職。”看著眾人滿臉迷茫，陶惕生解釋道：“官場如同戰(zhàn)場，只是這里的刀槍無聲。傅良臣行刺大君和世子，犯了滔天大罪，王上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為何送來？難道還不懂王上的意思？這不過是觀察大帥的反應罷了，諸位要理解王上的苦心??！”

　　想來沉默寡言的祖在中卻是搖頭言道：“長史想多了，王上的意思是將此事遮掩過去，讓大征臺親手殺了傅良臣，以示忠心，以彰法紀?！?p>　　陶惕生言道：“王上這是敲山震虎，讓大帥有所收斂。別忘了，王上和大帥不單單是君臣，更是父子，是骨血相連的父子?！?p>　　師辰善煩躁的問道：“不能放，不能殺，那父王到底什么意思？”

　　陶惕生加重語氣，“你和大君兩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王上不可能放任不管。將傅良臣送來，王上是警示你，也是告訴大君，他已清楚，適可而止。”

　　師辰善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就這么過去了？”

　　陶惕生搖頭，“大帥又錯了，王上沒罰你，不代表放過你！王上是讓你盡好本分。留著傅良臣，讓王上知道，你時時刻刻都惕厲自省，不能忘記本分！大帥的本分是征戰(zhàn)，以后兵馬錢糧就不要過問了，省的落人口實。趕緊上書，向王上提出地方軍務統(tǒng)籌之事，就讓大君府和大司馬府來掌管，你只管統(tǒng)兵作戰(zhàn)。”

　　祖在中認可陶惕生的這個說法，“長史所言有理，這是避禍之道，只有留著這個王上懸在你頭上的劍，放棄部分權(quán)力，才能讓王上安心！”

　　師辰善凝思片刻，點頭道：“長史說的沒錯，父王就是這個意思?！?p>　　一直沉默的華襄也認可陶惕生的意見，“長史果然是洞幽察微，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做父親的當然希望你們兄弟和睦相處，不要再禍起蕭墻?！?p>　　陶惕生言道：“王上要大帥盡心輔佐大君，不能忘了本分，既然明白了，就要去做。明日啟程去元鎮(zhèn)，此舉昭示你不再和大君爭雄，告訴王上，沒有宣召，絕不返都，這是讓王上定心。盡力和皇領征戰(zhàn)，這是避禍之計，也是立身之本！”

　　師辰善如同醍醐灌頂，決心既下，就毫不猶豫的言道：“很有道理，我今晚就和父王母妃辭別，讓府里上下都準備好，明日出發(fā)，前去元鎮(zhèn)。”……

　　見到大君親至寒舍，正在燈下讀書的修增安趕忙起身行禮。

　　大君饒有興趣的在房內(nèi)漫步，見房內(nèi)陳設簡陋，只有一桌一床一書架而已，俱用普通楊木打作，房中也沒有其他裝飾，當看到桌上書架擺放的成堆的書籍，大君道：“大博聞師生活簡樸，勤于自修，器質(zhì)深厚，知識高遠，不愧是士人表率?！?p>　　修增安淡然一笑，“臣正在編寫《王范》，等編撰后，教授世子和公子。臣可不想教出來的學生被人嘲諷不知稼穡之苦，不知體恤民生，不懂治國之術(shù)。將來世子成王，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居安思危，何以為表率，何以治東元?！?p>　　聽聞此言，大君很是觸動“大博聞師氣象巖巖，端方特立，有你為師，本君就放心了?！笨吹酱采瞎抡?，突然笑道：“這房中好像缺些什么？”

　　修增安回道：“這是臣最好的生活了，臣幼時家貧，繩床瓦灶，甕牖繩樞，穿衣踵決肘見，吃飯簞瓢屢空，豐年能吃飽穿暖，到了歉年，連吃飯都成奢望?！?p>　　大君言道：“怪不得人說，寒門生貴子，白屋出公卿，想不到大博聞師求學如此艱難，更想不到富貴之后依然自修，貧賤不易其志，富貴不改其行，就是賢者。天降時雨，山川出云，國家將興，必有賢人，我東元能有如此臣子，必將大興！”

　　修增安誠惶誠恐的言道：“君上謬贊了，只是臣幼時喜歡讀書，家母念我好學，節(jié)衣縮食，舉債度日，才有機會入東序讀書，后入太學，才算是謀生立足，臣可從未奢求過華樓高廈，山珍海味，現(xiàn)在能每日有肉，每餐有飯，很知足了?！?p>　　大君面帶敬佩，“大博聞師起于微寒，中正無瑕。你是我東元大博聞師，世子師傅，算是景星麟鳳了?？芍磺罂喽磺蟾＃悬c苦修了。做事須得張弛有度，弓弦總是繃著，就容易松懈了，今晚好好飲幾杯，權(quán)做放松?！?p>　　修增安表情肅然，“君上，成由勤儉破由奢，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念慕富貴，枉道速禍，這是先賢之言，臣從未敢忘記，也望君上銘記在心?！?p>　　大君爽朗的笑言：“大博聞師不求財貨，著實令人敬佩。不過這寒裘似鐵，孤枕難眠，來了這么多年，竟無侍女服侍，沒有紅袖添香，真是慢待了。這也是我的疏忽，這就差府丞給你安排幾名侍女中官，為你打水暖被?！?p>　　看出修增安的窘迫，大君笑道：“美人勸我急行樂，自古朱顏不再來?！?p>　　修增安言道：“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心志稍一松懈，就會前功盡棄！”

　　大君言道：“大博聞師有千石俸祿，若不夠用，我就派人支十萬金?！?p>　　修增安推卻，“臣認識些東序士子，時有切磋，見他們清苦，也時有周濟，臣又不善治家理財，也無余財，臣自甘于清貧，君上所贈，萬不敢收?！?p>　　“你為我出謀劃策，我怎么能不略表心意，不出你所料，父王宣我入宮了?！贝缶d奮的言道：“果如大博聞師所言，父王贊我人君氣度，能為東元立百福之基，開萬善之門?！闭f到這里，更是意氣風發(fā)，“父王認為仲畠軍權(quán)過大，當著眾上卿，下旨讓大司馬府分了他的大征臺府之權(quán)，讓仲畠?yōu)閹?，專注對皇領作戰(zhàn)?！?p>　　修增安點頭，“王上所見高遠，如此甚好，將災禍滅于萌芽。”

　　大君有些失望的言道，“仲畠久掌軍樞，泰宗、元鎮(zhèn)、流波大營中，滿是他的親信。本以為父王令我掌控軍機，看起來并無此意，對于傅良臣，王父沒有懲罰，只是將其交給了大征臺收監(jiān)，看來父王還是偏袒了仲畠啊！”

　　修增安面露欽佩，“王上寬大為政，不事溪刻，此舉是對大征臺的嚴厲警告，若是處斬，那才是包庇。王上將傅良臣送過去，就是讓大征臺如芒在背，時刻不忘本分！”目光直視大君，修增安肅然言道：“君上以后不要再提泰宗、元鎮(zhèn)、流波大營之事，親翊衛(wèi)也少插手，君上只需記住，王上就是王上，君上就是君上?！?p>　　大君明白修增安的意思，也明白父王的意思，凝重的點了點頭。

　　“臣猜度，過不了多久，大征臺就會離開王都?！毙拊霭材计?，“王上自有安排，若是君上擅動，怕也不是好事，王上提防大征臺，也在提防君上?！?p>　　大君很是驚訝，“大博聞師果然料事如神??！剛才沒說，昨晚師辰善已請辭大征臺，以軍帥名義出征，今日就帶著上百人離開王都，前去元鎮(zhèn)了?！?p>　　修增安很是佩服，“他倒是聰明的很??！懂得取舍之道，這么快就出去避禍了！他這是告訴王上，以后老老實實的做個大帥，沒有別的想法了?！毙拊霭捕诘溃骸熬锨f記住了，此后再也不提此事，就當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征臺依然是你的兄弟，只要你做到這點，王儲之位絕不會變！”

　　大君點頭，“我明白，這就是父王的想法！”

　　修增安感同身受，“是啊，為人父母，不都是如此嘛！”

　　大君邀請修增安去參加宴席，“圣人有言，塞得物欲之路，堪辟道義之門，這點大博聞師已經(jīng)做得不能再好了，可圣人也說，馳得塵俗之肩，方可挑圣賢之擔。大博聞師也不能太過于曲高和寡，不能做下里巴人，做個陽陵采薇便可，將來大博聞師協(xié)助王上治國，總要和他們打交道的，和光同塵，和光同塵?！?p>　　“君上說的有理?！毙拊霭残χ鹕?，“不知府中可有元正酒？”

　　大君為難的言道：“這可就為難我了，那是皇領的酒，不過爾爾，自古東元出美酒美人，我府上汶錦鱗保證比那個更香醇，那可是用泰宗山泉水釀造的?！?p>　　在前去宴席的路上，修增安問道：“世子這幾天可好？”

　　“哎……說起此事，也是焦心那！”大君面露憂色，“希圣這孩子被刺客毒針射中，口吐白沫，渾身發(fā)青，神志模糊，岐黃圣手說，這孩子是中了陰寒毒，也沒什么好辦法，最好能送到昆崳山，只有真人才能救得！父王對此震怒，今日來看過希圣，大動肝火，暴怒之下，命人將那個刺客剁碎了喂狗。”

　　“對于世子，王上可有安排？”修增安追問道。

　　“父王讓希圣盡快去昆崳山療傷。”大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是，我有些擔心希圣的安全，在大君府中還險些遭難，去了昆崳山，更不放心??！”

　　修增安寬慰道：“君上多慮了，昆崳山最是安全，何況有真人坐鎮(zhèn)，自然群小懾服，可保世子無虞。大君可派個大伴，既能照顧世子，也能為世子周全?！?p>　　大君放下了負擔，“對！我馬上派人安排此事?！笨墒邱R上想到什么，有點擔憂，“清凈散人在昆崳山修行，不會對希圣不利吧！”

　　“可是巫馬家的巫馬文昭？”修增安見大君點頭，想了想，言道：“你從巫馬家選個大伴即可，和巫馬文昭的關(guān)系越親近越好?！?p>　　大君聞言，面露喜色，“不管多大的問題，到你手里，一經(jīng)點撥，便可迎刃而解，大博聞師真是昂霄聳壑，高世之智，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p>　　修增安更是誠惶誠恐，趕緊擺手，“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才是無上的大智慧，我這就是凡間的機巧罷了，得意一時，怎么能長久那?！?p>　　大君拉著修增安，推門而去，吩咐侍者，“還不快上汶錦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