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牧羊娃

　　泰宗山中，秋草衰敗，樹葉變黃，群山籠罩上了淡金色。清冽的山泉奔瀉而下，激起晶瑩水滴，泉水流入小池，一潭清凈池水，倒映整個(gè)秋日的美麗。

　　山坡上，老牧羊人帶著七八歲的男娃，趕著羊群在溪邊飲水。老人已到遲暮之年，花白胡子垂到胸前，滿臉皺紋，面色蠟黃，身體干瘦，蓬頭厲齒。小男孩倒是虎頭虎腦，雖然也瘦，卻體格健壯，在山中跑來跑去，照看羊群。

　　“白羊，別急，別急……小心點(diǎn)……別摔著?！睜敔斂吹皆诓莸厣蟻砘仫w跑的黑瘦孫子，唯恐他不慎跌倒了，被尖石傷找了，急的大喊。

　　孩童叫張公輔，小名“白羊”，是老人唯一的孫子，爺孫相依為命。白羊小時(shí)，父母得了肺病，為了治病，耗光家財(cái)，奶奶也染病離世。爺爺知道肺病厲害，把白羊帶在身邊，喝著羊奶長大。爺爺年老，只能給別人牧羊，求得一口飯吃。

　　“爺爺，羊羔滑到石縫里去了！”小男孩急急的跑到爺爺身邊，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拽著爺爺滿是補(bǔ)丁的灰色布褂一角，就要過去看看。

　　爺爺大驚，要是把羊羔摔死了，自己要賠的，趕緊跟著白羊跑到谷邊。這頭小羊羔可是祖孫十來天的飯錢，若是摔死了，家里就更揭不開鍋了。小羊羔跌落的山石縫隙很是狹窄，里面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楚，老人很是著急，當(dāng)聽到小羊在裂隙中咩咩的叫著，老人放心下來，沒摔死就好。

　　裂隙上窄底寬，小羊羔沒法爬上來，又太狹窄，爺爺肯定沒法鉆進(jìn)去。

　　“白羊！”爺爺四處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孫子，驚慌起來。

　　“在這里那。”深深的裂隙中傳來白羊幼稚的聲音。

　　“快點(diǎn)上來?！睜敔斝幕诺臎_著裂隙大喊。

　　羊羔被追的在裂隙中亂竄，越往下越深，白羊只得跟著往下走，聽到聲音遠(yuǎn)去，爺爺很是擔(dān)心的跟著，不時(shí)的喊兩聲來確認(rèn)安全。

　　“??！”裂隙下面?zhèn)鱽砹藢O子驚恐的尖叫聲。

　　爺爺趕緊往下看去，只見丈長的巨蛇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幽藍(lán)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龐大的身軀徐徐朝著白羊而來，爺爺大驚，顧不得別的，趕緊尋找入口下去。面對(duì)如此巨蛇，白羊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他強(qiáng)忍內(nèi)心的慌亂，鼓足勇氣，舉起羊鞭，準(zhǔn)備和巨蛇決一死戰(zhàn)。見到眼前美味，巨蛇加快速度，興奮的沖向獵物。瘦弱的白羊轉(zhuǎn)瞬就被巨蛇撞倒，巨蛇龐大的身軀翻滾纏繞，血盆大口張開，露出寒光獠牙，準(zhǔn)備吞噬這美味。還沒等白羊反應(yīng)過來，如同纏繞上了燒紅的鐵棍，巨蛇閃電般松開，恐懼的盯著眼前瘦弱的男孩，本能驅(qū)使它要沖上去享用這美味，可對(duì)方傳來的氣息令之恐懼，巨蛇沒有絲毫的猶豫，轉(zhuǎn)身離去。

　　“爺爺，大蛇逃跑了。”裂隙中傳來白羊興奮的喊聲，“沒事了?！?p>　　“沒事就好?！睜敔斶@才松了口氣，高喊道：“快……快上來?！边@時(shí)，裂隙中又傳來白羊驚恐的大喊，“死人?！卑籽蚨⒅矍鞍咨镊俭t，剛剛放松的心又緊張起來，仔細(xì)看去，不過是三具干尸，這才松了口氣，“嚇我一跳，尸體都干了?！?p>　　“快點(diǎn)上來，羊羔不要了。”爺爺擔(dān)心還有別的危險(xiǎn)，這才一會(huì)兒的工夫，一會(huì)兒大蛇，一會(huì)兒死尸的，這裂縫太危險(xiǎn)了，“別是得了癩病死的，千萬別碰?！?p>　　白羊興奮的大喊，“死尸身上還有東西呢?！?p>　　“不能拿，癩病會(huì)傳人的。”爺爺想起了兒子和兒媳就是被惡疾傳染，才不治身亡，孫子千萬別再傳染了，趕緊出言提醒，“千萬不能碰?。　?p>　　長久的沉默，只聽到輕微的聲音，爺爺以為去找小羊羔了。過了片刻，從縫隙下面拋上來長長牧羊鞭的桿子，還有白羊興奮的聲音，“爺爺，拉上去?！?p>　　先拉上來小羊羔，接下來就有點(diǎn)沉重，爺爺用力拉著，氣憤罵道：“你這個(gè)不要命的小財(cái)迷?！钡壤蟻硪豢矗秳﹁F弓都是銹跡斑斑，長矛漁網(wǎng)也都腐爛不可用，衣衫破舊成了碎片，倒是有些散碎金銀，還有幾本油皮書尚能用。

　　白羊跟著爺爺發(fā)蒙，識(shí)不少字，撿起來念道：“天真要?！庇帜眠^一本書來，念道：“爺爺，血什么劍……”指著封面上的字，好奇的問起，“這是什么字？”

　　爺爺接過書本，老花眼湊近，細(xì)看起來，“是脈神?！?p>　　白羊恍然大悟，“哦，血脈神劍??！”說著，就興奮的掀開細(xì)看。

　　看著金銀，爺爺高興的說道，“白羊，想不想讀書啊！”

　　“好啊！”小男孩滿臉的興奮和期待，歡喜雀躍。

　　“耕讀傳家久，詩書濟(jì)世長，有這些東西，可以買書置地了?！睜敔敐M臉興奮，“說起咱們家，不是名門望族，可也是大族，你的太太太爺爺……”提起先祖，老人臉上浮現(xiàn)了自豪，嘮嘮叨叨的話多了起來。

　　興奮的看著書中插圖，白羊有些不耐煩，“爺爺都講了無數(shù)遍了。”

　　“那你告訴爺爺，咱家那個(gè)先祖在老水地立了大功？”看著眼前的財(cái)貨，老人望著遠(yuǎn)處的高山，家門振興指日可待，不自覺想到了王家未來的輝煌。

　　白羊哪有心思管這個(gè)，手中的牧羊鞭開始模仿書中動(dòng)作。

　　“怎么能忘記那！”爺爺佯怒，教訓(xùn)起來，“太高祖在老水地獲過大勛功，在冉家提攜下，被封將軍，做了泰郡司馬，咱家才興盛的?！?p>　　“冉家？”白羊放下書，好奇問道：“比太高祖還厲害嗎？”

　　“那是大貴族?！睜敔斨钢鴸|方言道：“住在王都那，幾百年前，冉家先祖就忠心耿耿的追隨著開國公征伐易朝，幫其出謀劃策，冉家向來多智囊，咱們東元人常說‘巫馬出將，冉家出相’，冉家多擔(dān)任卿相，是王上倚重的左膀右臂。他們可是很大的家族，咱們郡太爺啊，在冉家也不過是個(gè)小官。你說冉家有多大？”

　　“爺爺，這么說，我們家最大的官，是冉家的小官??！”白羊望著東方，目露神往，想象這個(gè)家族的雄渾磅礴，“那冉家是不是最厲害的家族？”

　　“呵呵，還有更厲害的那！”爺爺收拾東西，想著應(yīng)該藏在那里，才能不給人察覺，這些東西雖好，可是一旦不慎，也會(huì)引來無窮禍患。

　　“那就是王上了吧！”白羊蹲下來，幫爺爺收拾東西。

　　“不是，最大的家族是巫馬家！”爺爺看著收拾好的東西，臉色鄭重的叮囑道：“白羊，這些不能告訴任何人，要不然官家會(huì)追究的?！笨纯此闹埽X得還是石縫安全，“把這些東西先藏到石縫里，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了，等我們用時(shí)，再過來取?！?p>　　“知道，爺爺，懷璧其罪，拿著寶物就是有罪，官家會(huì)把這些東西搶走的！”白羊爽脆的答應(yīng)，又好奇的問道，“巫馬家有多厲害，難道比王上家還厲害？”

　　爺爺笑道：“多厲害我不知道，我聽人說，巫馬家總?cè)⒖ぶ?。?p>　　“哦……”白羊似懂非懂，“巫馬家為什么總能娶郡主啊？”

　　“因?yàn)槲遵R家的人都是帶兵的，都是大將軍。”爺爺也所知有限，“我們家的五世祖，還有你的高祖，都是帶兵的將軍，在老水地領(lǐng)著上萬人馬那?！?p>　　“高祖怎么不娶郡主啊？”白羊頓時(shí)覺得高祖的形象高大起來。

　　“哈哈……”爺爺開懷大笑，被白羊的天真逗笑了，“你高祖還不夠厲害，等你長大了，成了大將軍，就可以娶國王的女兒了！我們家在太高祖時(shí)，達(dá)到鼎盛，他還做過泰郡郡守那?！闭f起這些，爺爺不自覺的流露出自豪。

　　看著瘦弱的白羊，還有自己手中的羊鞭，爺爺激昂的眼神黯淡下去，“物極必反，咱家后來就發(fā)生了變故，高祖牽扯到了大君的奪位中去，高祖受其牽連，被罷官奪職，剝奪家產(chǎn)，被遣返祖籍汶水，被嚴(yán)密看管，天災(zāi)人禍，家道更加破??！到了你爺爺時(shí)，只能勉強(qiáng)耕讀，你的父親由于肺病，咱家算是徹底敗了?！闭f著，疼愛的看著孫子，“白羊，以后要好好讀書，重振家門?！?p>　　聽到可以讀書，白羊很是高興，可是看到山坡上的羊群，又變的猶豫不決，“可羊群就沒人放了，爺爺年紀(jì)大了，連幾只羊都數(shù)不清楚了。”

　　爺爺心中很是高興，“還小看爺爺了，以后把你送到學(xué)堂，爺爺也能安心放羊了，不讀書不行，古人說，跂而望之，不如登高之博見。終日而思，不如須臾之所學(xué)。能學(xué)出一番本事，成了太高祖那樣的大人物，爺爺走的心安了?！?p>　　白羊歪頭問道：“爺爺，你要去哪里？能帶上我嗎？我要陪著爺爺，等我長大了，爺爺連路都看不見了，到時(shí)候，我推著爺爺去。”

　　“白羊，等你讀書了，你就明白了！”老人眼中不自覺的流出濁淚，“爺爺要去找你奶奶，還有你爹娘，爺爺告訴他們，白羊長大了，知道孝順爺爺了，也成材了，咱們家族振興有望了，你奶奶，你爹娘聽了這些，會(huì)很高興的?！?p>　　男孩興奮的言道：“爺爺，以后我也要去見我奶奶，還有我爹我娘，我還沒見過我爹娘那，爺爺，他們長什么樣子？我們以后會(huì)在一起嗎？”

　　“白羊，你爹長得高大，比爺爺都高大，讀書也比爺爺好?！睜敔敳潦醚劢堑臏I水，“你娘也是高高的個(gè)子，他們都很疼愛你，臨走想見你一面，可是爺爺攔住，沒讓他們見，爺爺心里難過，但不后悔，白羊，以后我們會(huì)相聚的?！睜敔斦f到這里，破爛的衣袖遮擋住雙眼，低聲嗚咽，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爺爺，你怎么哭了？是病了嗎？”白羊用小手替爺爺擦拭眼淚。

　　“爺爺沒事，爺爺沒事……我們走，白羊?！睜敔敺€(wěn)定了情緒，給白羊穿上破爛的布鞋，牽著白羊的小手，步履蹣跚，向著山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