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姜時助
皇宮北側(cè)坐落著占地頗廣的院落,高高的石墻上的青苔斑駁迷離,愈發(fā)顯得神秘,這就是聞之色變,視之膽寒的衛(wèi)府。高大槐樹上落滿了蜷縮的烏鴉,烏鴉被認(rèn)為是死亡的象征,為人所不喜,因衛(wèi)府大門上刻著蜷縮的烏鴉,被稱作“烏鴉府”。
烏鴉的兇猛好斗能嚇退猛禽,被衛(wèi)府用作信使,將萬里中天聯(lián)系起來。每天有成百上千的烏鴉奔涌到這里,將各處探子搜集的情報送來,整理歸檔后供皇帝查閱,從督公到協(xié)衛(wèi)到司衛(wèi),如身使臂,臂之使指,莫不服從,極大鞏固了皇權(quán)。
衛(wèi)府東側(cè)的房間中,姜時助正在等候傳喚,有些百無聊賴的他正凝視著對面的碩大木制八卦圖。這幅圖十分怪異,特別是陰陽二眼,在墻壁上顯得突兀,但好處是能窺探屋中全貌,他猜想,背后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隔壁房間中,屈輔國站在木梯上,透過八卦圖上的窺鏡,在耐心的觀察著姜時助,見到石公望走來進(jìn)來,隨口問道:“扳指找到了嗎?”
石公望長得矮胖富態(tài),總帶著和善的笑容,別人見他,絕不會認(rèn)為這是談笑間取人性命的領(lǐng)衛(wèi),更像是光交四海,笑納八方的掌柜。聽屈輔國問起,趕緊回道:“凡是姜弘羊和姜時助去過的地方,都搜查過了,卻是毫無收獲?!?p> 屈輔國有些惱火,“姜弘羊這個老東西,不愧是衛(wèi)府出身,竟連連設(shè)計本公,這老東西,當(dāng)初承諾,只要能從擢選中活著出來,就會把這扳指獻(xiàn)上?!毕肫鸫耸?,很是氣憤的言道:“看來他壓根就沒有,只是情急之下的求生之策。”
石公望深以為然,“督公明見無誤,姜弘羊怕是根本就沒有這扳指!他怕擢選結(jié)束后,拿不出這扳指,他們父子只有死路一條,為了保全姜時助,他只能死在擢選場,讓這事徹底成為謎團(tuán),才能保全他的兒子。他娘的,這老家伙臨死也算計我們!”想了想,接著問道:“一枚扳指,督公為何如此感興趣?督公想要什么樣的扳指,盡管告訴屬下,不管是什么做的,屬下都能給督公搞來?!?p> 屈輔國只是言道:“只管去找,無需多問?!?p> 石公望也上了木梯,通過窺孔觀察姜時助,隨口問道:“姜弘羊會不會把這扳指給了這小子。”見屈輔國沒有表態(tài),接著問道:“要不要用刑?”
屈輔國掏出一幅畫來,交給石公望,“盯緊他,留意這扳指。”
“玄淵?”石公望接過來,盯著扳指上面的字,滿臉迷惑,“這是……是人名?”看到內(nèi)圈的五點,更是一臉疑惑,不解的搖搖頭,就放入懷中。轉(zhuǎn)頭盯著姜時助,過了片刻,驚訝的言道:“督公,這小子發(fā)現(xiàn)我在窺探他了?!?p> 屈輔國笑道:“這小子從坐下就盯著這里了,足見其觀察敏銳,見機明快,他在擢選場中也是詭計多端,比你當(dāng)年在擢選場的表現(xiàn)還要優(yōu)秀?!?p> 石公望笑道:“當(dāng)年我只是憑口舌而生,挑撥爭斗,漁翁得利,才僥幸活了下來,同這小子一起的,各個心狠手辣,這小子能活下來,可不是僥幸?!?p> 屈輔國言道:“這小子看著面善,其實心狠,虬髯的死法你也看到了吧,被野狼一點點的吞噬,就知道這小子的陰狠,如此人才,讓他去常揚吧?!?p> 石公望擔(dān)憂道:“督公,此人可沒經(jīng)驗,能應(yīng)對常揚的局勢嗎?處理不慎,恐怕會引起大麻煩啊,到了那時,督公沒法和陛下交代了??!”
屈輔國笑道:“若不成功,他就是姜家逃犯?!?p> 石公望臉上帶著陰狠的笑容,“不能成功,屬下自會除去他?!?p> 屈輔國想了想,走下木梯,抬步離去,“喊到正堂等著,我要見見他。”
姜時助聽到腳步聲,收起觀察窺孔的目光,緊張的盯著門口。石公望推門而入,對姜時助言道:“督公要見你,隨我來?!苯獣r助趕緊跟上,問道:“敢問大人是誰?”
石公望轉(zhuǎn)頭笑道:“怎么,認(rèn)不出來了?”
凝視片刻,姜時助想了起來,趕緊施禮,“小人多謝大人這么多年的關(guān)照。以前在都官獄中見過大人,只是大人有意遮掩,若不是看大人步伐,還真不敢確定?!?p> “好小子,這都能看出來,我對偽裝術(shù)頗為自得,還是瞞不過你這雙眼睛?!笔苁琴澰S的點頭,“小子,我和你父親同僚多年,也只能做這些了?!?p> 姜時助言道:“大人能做這些,小子也是感激不盡,若不是家父告訴我大人的情況,我也不能發(fā)現(xiàn)大人的偽裝,只是有先入之見,才知道是大人。”
石公望叮囑道:“待會兒見了督公,少說話,多磕頭?!?p> 姜時助隨之進(jìn)入正堂,剛跨進(jìn)廳門,驚訝的發(fā)現(xiàn)督公竟然是個侏儒!
屈輔國覺察到了姜時助目光中的異樣,笑道:“和你印象中的督公不一樣吧!我應(yīng)該長的鷹鉤鼻,三角眼,闊口尖耳吧!”見姜時助尷尬一笑,接著言道:“你父親弘羊君在時,我們一起奮戰(zhàn)過,那時的督公是具衡國?!闭f著,面露遺憾,“先帝大行后,衡國追念先帝殊遇,夜不能寐,獨自垂淚,圣上為之所感動,四年前,準(zhǔn)他守陵去了,不過一年,就因傷心過度,追隨先帝而去,圣上聞之,不勝唏噓。”
姜時助不卑不亢的言道:“家父提及過督公,說大人性情忠良,做事膽氣,有扶皇運,佐大人之能,圣上能有督公在身側(cè),睡覺也能安穩(wěn)。”
屈輔國笑道:“令堂沒有提及我的身高?”
姜時助搖頭,“家父說,英雄不看樣子,只看性子?!?p> 屈輔國哈哈一笑,“十三年前的魔案中,我們并肩作戰(zhàn),力保圣上,令堂英姿豪邁,我至今還記得。你們受姜家案牽連下獄,本公試圖保全你們父子,只是無能為力。”將蓋著玉璽的赦令遞了過去,“這是赦書,從今往后,你要為圣上效忠了?!?p> 石公望笑道:“你死過一次了,在這里將迎來新生!”
姜時助跪了下去,毫不猶豫的言道:“愿為督公效命?!?p> “你們關(guān)押在都官獄中,十年沒有審決,知道為什么嗎?”屈輔國盯著姜時助,細(xì)致的觀察他的反應(yīng),“你們本要處決的,可圣上念及姜家宜思,壓了下來,案情自此陷入了僵局,沒人敢說姜家是無辜的,因為罪是太后定的,也沒人敢說姜家是有罪的,因為無辜是圣上說的,你們明白,為何承受十年牢獄了吧。不過現(xiàn)在好了,因為你們二人,圣上知道了姜家實情,姜家所有族人都被釋放了?!?p> 姜時助滿含趕緊的言道:“督公,我們在獄中關(guān)押十年,無以溫飽,茍延殘喘而已,要不是督公暗中相護(hù),怕早就瘐斃在獄中了!”
石公望笑道:“好小子,知道督公在暗中照料你們的??!”
姜時助點頭,“在擢選中,小人總能聽到報警的鈴聲,就知道有人相助?!?p> 屈輔國笑道:“那不是我,那是姜宜璋,是他在幫助你,我只是沒有阻止他?!?p> “姜宜璋?”姜時助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喜色,“這么說,他還活著?!?p> “圣上讓他活著,他就活著了圣上不讓你死,你就死不了?!鼻o國上下打量姜時助,滿意的點點頭,“深富謀略,步步算計,你最讓本公滿意。相比悍不畏死之徒,你這樣的更適合做司衛(wèi)?!睂㈣F牌給姜時助,“這就是你的身份?!?p> 姜時助接過細(xì)看,鐵牌制作很精美,正面刻畫的烏鴉云紋很細(xì)密,條條清晰,極難偽造,正面寫著隸書“府衛(wèi)”,背面寫著篆字“識事辨物”。
石公望言道:“這是衛(wèi)府標(biāo)識,持牌可調(diào)動公門中人?!?p> “希望你能追隨你父親的腳步,為衛(wèi)府建功立業(yè),我很期待你的成就?!鼻o國沉聲說完,起身離去,回頭笑道:“我會一直盯著你的?!?p> 看到屈輔國離去,石公望笑道:“你以后要隨我做事,你父親是府衛(wèi),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衛(wèi)府為什么被稱作烏鴉府吧!那是因為烏鴉聰明、兇猛、目光銳利,還有……”說到這里,聲音變得堅定而決絕,“它是死亡的預(yù)兆!我們就是皇帝的耳目和爪牙,要有聰明的手段,勇猛的精神,警惕的耳目,要給不忠于陛下的逆賊帶來死亡!我們衛(wèi)府在各地執(zhí)掌者為協(xié)衛(wèi);協(xié)衛(wèi)掌十司衛(wèi);司衛(wèi)掌百眼,這些眼線包括地痞流氓、三姑六婆,鄉(xiāng)間小販,妓寮客棧,只要有人集聚,就有我們的眼線?!?p> 姜時助點頭,“我從小跟著家父,這些倒也了解?!?p> “那我就不多說了?!笔缘溃骸懊魅瘴覀兙腿コP?!?p> 姜時助試探著問道:“卑職能不能親手安葬了父親?”
石公望點頭言道:“去吧,令堂也是我們衛(wèi)府老人了,算是有個善終。”
熊熊烈火燃起,姜時助看著父親在火中化為烏有,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待火化之后,俯身將骨灰裝到白色瓷罐中,突然,手上感受冰涼,撿起細(xì)看,卻是一枚扳指,烈火焚燒后的扳指絲毫無損,細(xì)看這扳指,上面刻著兩個甲文“玄淵”,又看到了黑白五點。雖然不知道這扳指背后藏著的故事,可他知道這扳指在自己手中,就會招致災(zāi)難,狠了狠心,將扳指放入了瓷罐。看著瓷罐被封蓋起來,姜時助的動作越來越慢。如同最愛之物被搶奪,突然放下鐵鍬,不顧一切的扒開泥土。
“當(dāng)啷”一聲,瓷罐被摔碎,姜時助瘋了般的尋找。當(dāng)看到黑色扳指靜靜躺著,趕緊撿起來,如同見到了思念許久的愛人,溫柔的撫摸。內(nèi)心的掙扎無法抵擋,不可抗拒的力量傳來,一點點的帶上了扳指。閉上眼睛,靜靜的體會這無比的陶醉。
天空中的烏鴉飛過,發(fā)出了令人討厭的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