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交鋒,少年嬴政的隱忍
“王上近來跟在夫子身后學習詩,不是挺好的嗎?為何要驅(qū)除夫子呢?”
仲父果然就是仲父。
這舉手投足之間,果然是有一個做父親的風范。
落坐在讀書房的主座也就罷了。
竟然。
在嬴政這個主人,還沒有動茶碗的情況下。
他卻將茶碗端了起來,吹了吹口氣,飲用了起來。
“仲父有所不知,寡人讀書,向來涉獵百家,不做無用之學問。詩句之道,雖然風雅。但無辜于蒼生社稷,寡人從未聽說過那位圣君,詩做得好的!”
“哦?王上不學詩,焉能學到詩中精髓?焉能明白詩之大道呢?”
“既然仲父如此夸耀詩句之妙處,不知仲父可有名篇雅句讓寡人一觀?”
嬴政眉宇含笑。
似乎這呂不韋前幾句詰難,就像是鐵拳錘在了棉花上一般。
反倒是嬴政反將一軍。
讓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難看。
不過。
大抵上,他還是叱咤風云的大人物,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神色。
撫摸著長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此時正在旁聽的李林道:“老夫不過是一鄉(xiāng)野村夫,哪里能夠領(lǐng)悟詩之妙處?。康故悄氵@伴讀李林,聰慧過人,不如這幾日,就將他調(diào)撥給老夫使使如何?”
“仲父既然都未曾尋得詩之妙處,那寡人就更難尋得。寡人要學濟世安民之道,請仲父教寡人!”
嬴政言語之中,十分恭敬。
絲毫不見做作。
這讓呂不韋十分地難為情:這小家伙,聰明絕頂,與其父截然不同。頗有昭襄王之精明,若年幼之際,就開悟太多,日后早早親政,必染老夫之權(quán),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
呂不韋也知道,嬴政是個聰明的人。
他也清楚,自己無論如何。
都是大秦的臣子,無法染指王座。
但。
自從先王將權(quán)力完全交托給他的時候。
他的想法就變了許多。
做權(quán)臣,權(quán)傾朝野,說一不二,實在是太威風,太爽了!
如今。
小秦王如此篤學好知,對于他來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學得越多。
就越來越聰明。
聰明到了一定的地界,他就無法蒙騙,繼續(xù)行專權(quán)之事了。
故而在教育上。
他一再挑選儒家弟子,想要嬴政沉溺這些無用之道。
奈何。
嬴政不僅僅天資聰穎,反倒是對儒家有著自我的甄別能力,認為那些家伙,都是一群夸夸其談之輩,無益于治國齊家。
或許。
這與他老年時,對扶蘇如此崇尚儒家學說而不滿的緣故吧。
“這......”
呂不韋一下子失了方寸。
他與群臣交鋒,與六國君主交鋒,與先王交鋒,都未曾有過這般窘迫。
如果推辭說不教。
那就會被說,如此小氣,這會極大地落了他的面子。
說不準,從此之外就會威嚴掃地。
如果接手了王上的教學,不教一些真才實學,那么,王上日后也可以用相同的理由,說他藏拙,不肯教授精華。
這樣一來,天下人,就會說他吝嗇。
想到了這兒。
心里面跟個明鏡似的呂不韋,也就只能硬著頭皮吃了個啞巴虧,笑呵呵地道:“既然陛下如此相信老夫,那老夫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多謝仲父擔任寡人太傅一職,這些時日,恐怕會叨擾仲父啊!”
“無妨,無妨!”
“哈哈哈哈,寡人很是開心,不如正午仲父留下,與寡人一起就餐可好?”
嬴政端起了身旁的茶碗。
抿了抿茶水。
用十分高興的語氣說下了這等挽留的話。
呂不韋不是傻子。
這是嬴政下了逐客令了。
他該走了。
“誒,王上莫要挽留,老夫家中還有奏疏未曾批閱,國家大事要緊,就先走一步了!”
“仲父,仲父,寡人很久未曾與你聊過家常,今日留下來不好嗎?”
“王上,老夫真的是無瑕抽空啊!”
“好吧,既然這樣,那寡人也就不挽留了。對了,珍兒姐姐怎么樣?不知何時,才能讓她入宮,見見寡人???”
“這個,老夫也不知道!”
呂不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珍兒是他唯一的女兒呂珍,早就在去歲就嫁給了贏氏宗親嬴麻。
現(xiàn)如今。
王上舊事重提,怕是在敲打他啊。
“不知道?好,好啊,仲父就先走吧,至于李林的事情,寡人會考慮考慮的?!?p> “諾!”
呂不韋走出了讀書房。
整個人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都打濕。
“這個小秦王,越來越聰明了。剛才的幾句話,差點就將老夫給繞進去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抖了抖肩旁。
緩了一口氣,這才急急忙忙地前往了丞相府。
讀書房內(nèi)。
嬴政鐵青著臉,剛才呂不韋對李林的敲打,他是看在眼中的。
前幾日。
呂不韋敲打蒙恬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很不爽了。
但蒙恬已經(jīng)十四五歲了,早就已經(jīng)到了懂事,上戰(zhàn)場的年歲。
敲打一下他,也算實屬正常。
畢竟都算是成人了。
這里補充一點,秦朝的成人跟后代的成人時間不一樣。
一般大秦征兵的時候,是從十六歲開始算起的。
也就是說,一般人的家庭之中,男孩子十六歲就算是成人了。
嬴政比較特殊一點。
歷史上的他,是二十二歲才行的冠禮。
無他。
因為被拖延了兩年。
之所以為什么被拖延兩年,還不如呂不韋迷戀權(quán)力太深,久久不肯放權(quán)的緣故?
當然。
他的運氣比較好,碰到了嬴政這樣的皇帝。
要是擱在康麻子哪里,早就抄家滅族了。
訓斥蒙恬。
嬴政可以忍。
但訓斥一個十歲的小屁孩,他就忍不了。
今天。
也是他第一次公然地在呂不韋面前護犢子,跟他頂牛。
“呼!”
李林看得有些心驚膽戰(zhàn),他沒有想到,這史書中記載的對嬴政忠心耿耿的,甚至還有可能是嬴政他親爹的呂不韋。
居然如此地囂張跋扈!
等等!
歷史上的呂不韋曾經(jīng)在李斯建議嬴政二十歲親政的時候,親口回絕了李斯的提議。
硬生生地延后了兩年。
嬴政按照祖制不得不親政的時候,他才被迫同意。
聯(lián)想到了此事。
李林頓時就覺得今天的呂不韋有這樣的表現(xiàn),不那么意外和突兀了。
人家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權(quán)臣。
他不是忠臣。
更不是奸臣。
他是權(quán)臣!
“王上,這呂不韋真的是太放肆了!”
蒙恬氣得雙手握緊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哼!先王都壓制不了他,你說他得多有多狂?”
嬴政冷哼了一聲,淡然地笑了起來,“李林,你沒事吧?”
“王上,草民沒事!”
“沒事就好,以后這樣的事情,恐怕是少不了的,希望你能夠忍受得?。」讶说瓜胍纯?,他是否能夠一直囂張下去!”
“諾!”
嬴政擺了擺手,繼續(xù)捧起了一本古籍。
翻閱了起來。
仿佛。
剛才的事情,像是沒有發(fā)生一樣。
“呼!”
李林這才緩緩地坐下,看著嬴政這么冷靜,心里面不由得為這個十三歲的少年而感到敬佩:果然不愧是天生的王,十三歲就有這般的隱忍能力。
難怪,剛剛親政沒多久,就能夠十年之內(nèi)統(tǒng)一六國。
這恐怕是厚積而薄發(fā)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