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那世的一滴血,數(shù)世糾纏不清,卻不知恨者恨其身,戀者戀其影,是是非非不過是一場幻境。蝶姬姑娘,你該很清楚貧僧所指何意!緣起于你,該由你完結?!泵餍阅抗馊缇妫笨粗Щ炭??!按髱熕陨願W,蝶姬不明,還請大師明示?!泵餍詤s不應她,轉身對君武道:“沈施主,當年一步行錯,惹來數(shù)世孽緣,時至今日還不醒悟。執(zhí)著無錯卻也是大錯!”“大師?……君武駑鈍,但……?”
“霜,由水汽凝結而成,成與深更拂曉,見日而化。霜,是一番凝結出來的景象。霜兒,你懂了么?”明性笑問霜兒,霜兒微微顫栗,點頭之際又忙不迭的搖頭:“不,我不同,大師,我不同,我懂,但是我不是!”明性搖頭,嘆到:“這許多的恩怨,爾等自行了斷罷了。貧僧告辭。他走去沈老爺跟前,在他額上輕拍了一下,沈老爺哎呀一聲醒來,原來他早嚇得暈了過去。明性扶起沈老爺朝外走去,跨過門檻的時候回頭,看了蝶姬一眼“你該知道那里尋的著我?!痹挳厯P長而去。
“霜兒姑娘?“蝶姬面帶疑問看著霜兒。霜兒臉色一沉:“我是堂堂沈家的少夫人,我的名諱豈是你這等煙花女子可以叫的?放肆!你再不走,我就請道士來收你!滾!”君武詫異又惱怒的看著霜兒“不用瞪著我,我容不下她!有她就不會有我,有我就不能有她!若是并存,必是一個吞噬了另一個!我好容易爭取到這一世的機緣,與你做了夫妻,我又怎么可能輕易讓了?知道我是誰么?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卻是由你的心意,她的魂魄,你們之間生齟齬而出的怨氣,再借你的一滴血而出的!”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原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但是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撞柱昏迷,進了一處不知名的所在,看到當日的情形,才知道為何見了你,我滿心歡喜,縱使你從不看我一眼,我也還系心于你;而她,我見到便恨,滿心的厭惡!”霜兒雙目通紅,形狀瘋狂,一步一步的逼向君武,君武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著:“君武,你忘記你曾經(jīng)許我什么了?你說過只喜歡我一個的,你說她不好,心胸狹隘,容不得人,你說過的,如果有來世,你會與我廝守的。我好,我從不合你生氣,我永遠都只笑著對你,我沒有小性子,是這樣的吧,你說過的!你會記起來的!”這些話聽在君武的耳里,似曾相識,好像自己真的說過這些,但是怎么會怎樣?他心神恍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魂魄已經(jīng)漸漸退到肉身里……而蝶姬聽著這一切,眼前卻好似放走馬燈一般無數(shù)的景象飛快掠過……是了,那一世是這樣的…………
蝶姬幽幽的望向君武:“尊夫人說的沒有錯!前世,前世是這樣的……”。
前世,那是三百多年前了。那世他名喚‘無病’是個極有才情的讀書人,其實他一直都是個讀書人,轉世了那么多次,他還是那么執(zhí)著于他的書、畫卻是戒了。蝶姬記憶一點點的清晰,想起越來越多的事情。他家境甚好,且三世單傳,父母因為是老來得子,所以格外的寵愛,家中對他無甚要求,唯一所求不過是平安二字。父母不求他取功名,他亦意不在功名,喜愛蕪書稗史,興致好時畫幾筆丹青。在十八那年,他父母為他娶了韓家的獨女‘香雪’為妻。韓家也是大戶人家,只得一個女兒,生的極為標致。韓家二老直恨不能捧著,含著就差沒有供起來了。兩人成婚之后,非常恩愛,可羨煞了家里的丫鬟婆子了。但是,久了,慢慢地兩人之間的口角就多了。一個是三代單傳,一個掌上明珠;一個是心高氣傲,一個是倔強非常;彼此又都是拿著對方當自己最親近的人,然太過在乎的后果就易生猜忌和嫉妒。都是那么驕傲的人,誰也不肯解釋一句,誰也不肯低頭認錯,后退一步;嫌隙慢慢地就孳生出來了。『那一世的自己是那樣的戀著、粘著他,總是偷偷抬眼找尋他的視線。早些時候,眼光碰著了,相視而笑,那樣的一種歡喜后來慢慢的消退著。他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那些蕪書稗史上,放在那些水墨丹青上,那眼神以不再在自己的身上多留?!坏У纳裆S著那些記憶的涌現(xiàn)而變幻著,述說的語氣也隨之溫柔、歡喜、羞怯、幽怨的變化。原本這一切平平靜靜的過下去,再多個三五年,得了子嗣,年歲稍長一些便能互相寬容,白頭到老,得一個美滿的姻緣??墒朗碌木幣庞趾卧@般的仁慈過?那日為香雪畫那幅畫原會是兩人和好的如初的契機,卻是彼此一時的意氣用事,終于毀了一段好姻緣,還種下一段孽緣。那日是個清爽的好天氣……
一連半月的淫雨霏霏,下的人心煩意亂,那日終于雨停了,端的是個難得清爽的晴天。香雪和無病因為一場爭執(zhí)已經(jīng)好些日子說話了,或者因為天氣宜人也或者是分久必合的原因罷,那日無病破天荒的給香雪賠不是了?!澳镒?,先前是我的不是,不該只顧著自己玩樂,忽略你,教你受委屈了?!?香雪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夫君,呆愣了一剎那便笑厴如花的說道:“夫君客氣了,夫妻之間那里還有這些不是、委屈?是我愚鈍,不能領會那些書中的奇妙,也不懂品評那些水墨丹青?!?兩人互相自責了片刻,均覺得自己先前有些蠻橫無禮,懊悔的不行,香雪眼淚禁不住落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著,屋子里面的氣氛有些凝重,無病忽然起了個念頭:“娘子,不若我給你畫幅像罷?掛于書房中也好提醒我不可再只顧自己玩樂,忽視娘子了?!毕阊┫胂?,這倒也不壞,總是要學著分享夫君的快樂,學著明白他所喜歡的那些的,含笑點頭卻薄嗔道:“那可只許將我畫的好看,不然我是不依的!”。無病點頭,兩人相攜去了書房。香雪鋪紙、研墨,無病潤筆,畫將起來。
蝶姬說到這里,停頓住了,嘆息了一聲:“真傻呵!那時候什么都不懂!愛戀著的時候不懂的愛戀也是會殘忍的,也會傷人;放棄離開的時候不懂記憶是會如影隨形,會如附骨之蛆;消失不見的時候卻不懂如何去爭取、挽留甚至還推波助瀾;得著的時候,還屬于自己的時候不懂珍惜,不懂的那握在手里、摟在懷里或者下一個瞬間就會不見。那時候不懂的太多了。到懂了,卻也太晚了……”說罷,緩緩抬眼看著君武,臉上有種悲哀的神色,那種哀大莫過于心死的絕望震撼的君武踉蹌的往后退了一步。
霜兒此時也略略平靜了一些,她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掛起了一個譏諷又詭異的笑容?!暗?,不,香雪,你看看你,又是這樣的表情?這幾百年下來你倒是一點沒變?!薄笆?,我沒變,你也一樣,那是你也是這樣的笑,這樣的眼神!但是你改變了你的容貌?!薄笆?,我不要做你的傀儡,我不要做你的影子!其實,那天你要是再多幾分耐心,就不會有我的存在了,可是,天意?。∥也攀悄莻€該陪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