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山和克萊爾在《晨曦新聞》的會客廳里已經(jīng)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鐘,他們等待的人還是沒有出現(xiàn)。
二十分鐘前,他們求見皮特森的時候,皮特森的女秘書說他正在開會,而且不知道要多長時間這個會議才結(jié)束。
在程樂山看來,這不只是這個媒體大佬故意擺譜,而是委婉地拒絕,但是,克萊爾爽快地說:“沒關系,我們可以等?!苯Y(jié)果一等就是二十分鐘。
所謂的會客廳,就不過是辦公區(qū)域一角的小屋,透過占了一面墻的透明玻璃,可以看見外面的辦公區(qū)域,幾十個新聞人員在沒有隔斷的工位上忙碌,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在伏案疾書,有的在電腦上操作什么。
玻璃墻阻隔了全部聲音,程樂山看外面的工作,就像看一場默劇,同時他想,外面的人看里面的自己,就像看動物園里籠子中的動物,不過,并沒有人有空看會客廳一眼,所以這讓程樂山更加感覺受到冷落。
等待了二十分鐘之后,程樂山現(xiàn)在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jīng)消耗殆盡,他不安地從沙發(fā)中站起身來,但是并沒有覺得感覺好一點,他發(fā)現(xiàn),身上穿的這身黑西裝也讓他感覺很不自在,這時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大個子和胖子杰克一樣待在外面的偵查車里,那樣可以隨時把這身西裝脫下來,不用像現(xiàn)在一樣在這里裝模作樣地傻等一個所謂的媒體大佬。
“放松一點,”克萊爾倒是表現(xiàn)得氣定神閑,“不要好像渾身都長了刺一樣,你這套西裝很合身。”
克萊爾能夠非常準確地看透別人的心理,程樂山這點見識過了,所以他并不詫異,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襟,重新坐下,說道:“我更喜歡穿軍裝,雖然我穿軍裝不過只有幾個月,但是我感覺現(xiàn)在不能適應別的衣服了?!?p> 克萊爾點點頭:“我認識的很多軍人都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嚴格說來,你身上穿的并不是普通的衣服,公司為安全人員定制了一批這樣的便裝,就是考慮到有時候行動需要隱藏身份,從材料到設計上,都考慮到城市作戰(zhàn)的需要,從這點上說來,你穿的就是軍裝制服,這樣說,你是不是感覺好一點?”
程樂山覺得被安慰了一下,出于禮貌,他說道:“的確感覺好了一點,但是還是感覺一個獵手穿西裝挺滑稽。”
克萊爾說道:“好吧,那你想想,你們的老大的老大,也就是霍夫曼的上司連恩,成為安全委員會主席之后,也是穿西裝出席各種公共場合,假如有一天,你坐在連恩的位子上,你就需要穿得像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還不如現(xiàn)在先讓自己適應。”
程樂山忍不住笑起來:“坐在連恩的位子上?我可只是一個士兵而已?!?p> “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雖然連恩目前的軍銜是上校,但這也是公司安全部隊最高軍銜了,我的意思是,有朝一日你會被升職去承擔更大的責任?!?p> 程樂山坦白:“我還沒打算過這事情?!?p>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克萊爾饒有興趣地問,在程樂山看來,克萊爾也覺得等待很無聊,所以才對這些小事也能聊幾句。
“我只打算做好我自己的工作,和我的隊友配合完成任務,保證被我們保護的人平平安安,這就夠了?!?p> “難道你連獲得更高的軍銜都不考慮嗎?”克萊爾表現(xiàn)得有一絲詫異,“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列兵,只能算獵手部隊的一顆螺絲釘,如果你是指揮官,就可以成為這個軍事機器里的一臺發(fā)動機,你是相當一顆螺絲釘,還是一臺發(fā)動機?”
程樂山遲疑了一下,說:“總得有人去做螺絲釘?shù)?,至少我現(xiàn)在就是適合做一顆螺絲釘?!?p> 克萊爾聳了聳肩,沒有說什么。
程樂山不想讓對話陷入冷場,繼續(xù)說:“說會這身衣服上來,不管怎么說我是一個獵手,不是情報員,當這個任務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整個小隊都會回去做獵手該做的事情,所以,我們應該不會有多少機會再穿得這樣正式了?!?p> 克萊爾笑了笑:“你好像挺討厭現(xiàn)在的任務?!?p> “不,克萊爾情報官,和你一起工作很愉快,嗯,至少讓我學到很多東西,我只是希望……這一切早點結(jié)束。”
“我也希望如此?!?p> “那么,為什么我們還在這里浪費時間傻等呢?”程樂山皺起眉頭問,“我們就不能直接讓那個皮特森立刻來回答問題嗎,這可涉及到一次恐怖襲擊,他不應該不配合?!?p> 克萊爾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說:“皮特森的社會地位可和索菲亞不一樣,索菲亞在來到晨曦星之前名不見經(jīng)傳,皮特森在地球上的時候可就是國際知名的新聞媒體人,更何況,索菲亞被我們抓了個現(xiàn)行,她就在我們完全控制之中,但是對皮特森,我們只能來求見,不能硬來?!?p> 程樂山悻悻地說:“我還曾經(jīng)以為晨曦星的一切都在公司的控制之中呢?!?p> “曾經(jīng),的確是這樣,而且直到現(xiàn)在,在地球上的所有的對外宣傳都顯得晨曦星是黑石公司的私產(chǎn)——就像索菲亞控訴的那樣,畢竟,聯(lián)合國授予了黑石公司晨曦星資源專屬開發(fā)權,但是,這幾年以來,晨曦星上并不受雇于公司的居民越來越多,反對公司的聲音也越來越大?!?p> “怎么會有不受雇公司的居民呢?你不剛剛說公司有晨曦星的資源專屬開發(fā)權嗎?”
“聯(lián)合國協(xié)議中的資源只包含礦藏土地等自然資源,同時聯(lián)合國要求晨曦星保持地球的主流價值觀,也就是要保證言論自由,讓工人們有成立工會的自由,很自然,隨后來到晨曦星的就不光是服務于黑石公司的人了,比如《晨曦新聞》的皮特森和索菲亞,”克萊爾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其實,我個人覺得這樣也挺好,有一些反對的聲音,能夠促進這個社會更加多元化發(fā)展,更加公正公平,但是也帶來不少麻煩,這就是自由的代價?!?p> 程樂山說:“我可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我父親給家里寫的信總會說晨曦星的情況,但是都是關于這樣那樣的科技建設,從來沒有提這些社會形態(tài)的變化?!?p> “也許,”克萊爾想了想,“你的父親就不大關心社會上的事情,我聽說他是一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人?!?p> 程樂山被克萊爾的話出動了,嘆了一口氣說:“是,他就是一個眼里只有工作的人,很少回家,我都想不起最后一次和他一起吃晚餐是什么情景了,他就是這樣,除了工作什么也不顧?!?p> 克萊爾聽出了程樂山語氣中的不滿,殷切地說:“但是,你來到晨曦星,說明你愿意原諒他,對不對?”
程樂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我來這里,就是想看看他描繪的外星家園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看來,這個家園值得去捍衛(wèi),這就是我會繼續(xù)做一名獵手的原因?!?p> 說到這里,程樂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克萊爾情報官,在蝸牛山,你告訴過我,你在負責調(diào)查我父親空難的事故,那你對我父親肯定很了解?!?p> “恐怕了解并不多,”克萊爾露出為難的表情,“我的調(diào)查并沒有多少進展?!?p> “我曾申請獲得我父親在晨曦星的遺物,但是他們告訴我,我父親的遺物都被封存了,我想,你應該知道。”
“沒錯,你父親的遺物都被情報處作為調(diào)查證物保留了,”克萊爾壓低聲音,說道,“當這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我會把你父親的遺物歸還給你,不過,我們不要在這里繼續(xù)討論這些問題了?!?p> 克萊爾朝外使了一個眼色,程樂山意識到,在一個總播報對公司不利消息的媒體辦公室里,真的不適合討論這些事情。
這時候,透過會客廳的玻璃墻,可以看到辦公區(qū)域另一端的一個會議室的門打開,幾個編輯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氣度不凡的老頭走了出來,這個老頭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側(cè)過頭對身后的編輯交代著什么。
“那就皮特森?!笨巳R爾從沙發(fā)中站起來。
程樂山感覺有點緊張,說道:“我感覺他會很難對付?!?p> “當然,”克萊爾說道,“讓我來說,你只需要觀察就行。”
不一會,皮特森的女秘書敲了門之后進來,臉上帶著職業(yè)的微笑,說道:“皮特森先生可以見你們了,不過你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p> 克萊爾也回以微笑:“非常感謝,十分鐘足夠了?!?p> 隨后,秘書將他們帶到皮特森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然后推開一道門縫對里面說:“黑石公司的克萊爾小姐和程樂山先生來了?!?p> “讓他們進來吧。”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秘書側(cè)身讓克萊爾和程樂山走進辦公室,然后從外面將門拉上。
這間辦公室不大,但是裝飾得古色古香,桌椅和書柜都顯出深色的實木質(zhì)感,處處透露著懷舊的風格,這個辦公室的主人皮特森,正站在辦公桌后頭翻看幾頁紙,他須發(fā)皆白,留著整齊的短胡子,嘴里叼著一個煙斗,潔白的襯衫外套著一件暗紅的馬甲,馬甲的口袋里露出一條銀鏈子,似乎是懷表的表鏈。
“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但是我實在很忙,坐吧?!逼ぬ厣贿吙词稚系募垙堃贿呎f,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一點都不像是真的心懷歉疚。
克萊爾沒有說什么,在辦公桌對面的會客椅上坐下,程樂山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坐下。
程樂山注意到,皮特森背后的書柜上居然還擺了一個地球上常見的擺鐘,擺鐘的圓盤上是羅馬數(shù)字的十二小時刻度,下面的鐘擺有節(jié)奏地拍動,發(fā)出的滴答聲似乎在提醒這屋子里的人都在保持沉默。
這樣的擺鐘在晨曦星完全不實用,因為晨曦星的自轉(zhuǎn)時間接近二十六個小時,也就是說晨曦星上的一天有二十六個小時,用十二小時刻度的圓盤是無法記錄晨曦星一天的時間流轉(zhuǎn)的,當然,如果讓鐘表的一周出現(xiàn)十三小時的刻度,又大大降低了對稱的美感,所以,在晨曦星都是用顯示阿拉伯數(shù)字的電子鐘表,這還是程樂山第一次在晨曦星看到圓盤式的擺鐘。
皮特森終于放下手中的紙張,問道:“克萊爾小姐,你找我有何貴干?”
他完全忽略了程樂山,似乎他已經(jīng)看出來,程樂山只是一個保鏢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