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夫人指派寧璣去見王晉喜,將血書呈遞王上,本是打算著王上顧念舊情,指了提扶與歸嬉的婚事,再恩準她見兩個孩子最后一面,可是,等來的王旨令她大吃一驚,簡直如墜云里霧里,不明所以。
換句話說,等來的王旨讓她興奮得有些承受不起。因為,王旨的內容竟是免了燕氏一門的死罪,但活罪難逃,燕氏一脈,曾有品級官職功名的,通統(tǒng)革去官職、功名,無官無名的打入奴籍,男女四十歲以上的分配到各王室貴族府上為奴為仆。四十歲以下的男性充軍。女性四十歲以下的一率充當軍妓。燕未央及原配夫人被罰往息國太廟抄錄佛經典籍,沒有旨意不準隨意走動。燕夫人因誕下長公子免受牽累,但終生不再提升品級,終生不得踏出燕翠宮。
燕夫人也不管為什么自己一封信就要了禪定禪師的命了,能救了父母的性命比什么都強。至于王后之位,經歷過此事她已心灰意懶,不再象從前那樣過分的奢求了。
她一直在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希望的,認為王上是看了她的血書,想及從前兩人的海誓山盟,或許王上心中還是有她的吧?
可是,直到幾日后父親到燕翠宮來拜別她,準備去宗廟帶發(fā)修行,父親終于告訴了她一部分真相,她才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自己從前對那個人深深的愛戀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那一日,剛剛用過了早膳,燕夫人便聽到小臣來報說父親進宮了,她忙起身相迎,將父親攙扶著坐在太師椅上,高興地問為何母親沒一同前來。燕未央只是說她在天牢中受了驚嚇與風寒,病著呢,不能讓穢氣污了宮廷,不敢覲見。其實,燕未央心中凄苦,眼淚都要止不住垂下來,老妻受不得委屈與驚嚇,已經與世長辭了。之所以耽擱了幾日才來燕翠宮見女兒,就是因為要處理老妻的后事。他不敢將真相告訴燕夫人,一來老妻之死與王上有關,他害怕女兒知曉后,心中有怨氣,被王上嫌棄,日后在宮中日子不好過;二來,女兒剛剛產下長公子,又逢家中巨變,身心虛弱,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左右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女兒了,便能瞞一時是一時吧,但愿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不會象此刻這樣艱難。
當燕夫人與父親提及王上顧念昔日舊情,放了燕氏一門一條生路時,父親不由得一陣苦笑,環(huán)視了四周,目光落在宮中當值的四個宮婢和四個小臣的身上,欲言又止。
燕夫人聞音知雅,一見父親的神色,便揮退宮中的有的奴仆。
燕未央才嘆了一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可奈何,手掌狠拍了一下大腿,仿佛下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糾結的道:“我的傻孩子!你當真以為王上是顧念與你的昔日舊情么?為父與你母親就要去宗廟了,日后恐怕你我父女之間到死不得相見。你一定要記住為父今日的話,在宮中生存要事事小心,處處留意,不要過分依賴王上的舊情。你可知王上并非是顧念與你昔日的情分,而是不得不留下我這條老命!王上曾經跟你提及過涅槃之靈,那是王上勢在必得之物,不知道王上通過什么途徑查到了禪定禪師頭上,所以,每年的大成辯法王上都要去請老禪師主持法會,但均遭到禪師的拒絕。此乃表象,不過只是個借口而已,實質上,王上根本不是去請老禪師來講經論法,而是去逼問涅槃之靈的下落。禪定禪師已被王上禁居在都城外北面的般若寺多年。你久居宮中,自然知道每年大成辯法法會之前王上均會有幾日大發(fā)雷霆之怒,心情極壞。今年不知道王上從哪里得到消息,說涅槃之靈早在前些年便已經從禪定禪師之手傳至我的手中。子虞的禍事有一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此事而起,王上是逼我就范,交出涅槃之靈的下落。禪定禪師因為一直被囚禁,消息閉塞,因此并不知我燕氏一門的禍事??赡銈餍排c他,求他提供幫助,他便猜到王上將我關入天牢的用意何在,老禪師是害怕我燕氏被滿門抄斬,所以才自絕圓寂,以他一條性命換我燕氏一門二百余口人的生還。老禪師在用他的生命救我全家呀!他這一圓寂,逼得王上不得不放了我一家老小一條生路,否則,王上將徹底失去涅槃之靈的線索!這才是王上免我死罪的真正原因,孩子,你可莫要再執(zhí)迷不悟,情分?呵呵!情分究竟價值幾何?”
燕夫人聽得傻呆呆的,原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是萬念俱灰了,可是,直到父親說出真相,她才體會到她前幾日所謂的萬念俱灰不過是另一種希冀罷了,現(xiàn)在,她才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了什么叫痛徹心扉后的心如死灰了!
燕未央后邊又說了些什么,燕夫人都自動屏蔽了,一個字也沒聽見,只看到父親的嘴一張一合的,至于發(fā)的什么聲音,她好象一點都沒有聽到似的。
燕未央又說了一陣子,才突然發(fā)覺女兒的眼睛定定的,跟丟了魂似的。他輕輕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叫了她了一聲。才將燕夫人從定神兒中喚醒。
這時,外面有小臣報說時辰已到,請燕未央前往太廟。
燕未央不及再言其他,匆匆問女兒要那支命簽。
燕夫人一怔,沒明白父親怎么又突然要起那個東西來,便回說已經扔了。
燕未央非常激動,一雙大掌死死的掐著燕夫人的雙肩,搖晃著她,追問道:“你說什么?扔了?什么時候扔的?扔在哪兒了?你,唉!你一直自詡聰慧過人,如何做出此等蠢事?你沒事扔它做什么?又不礙你什么事!在天牢中,我已經三番四次示意你將它好生留著。你竟沒察覺出來那東西非常重要么?否則,老禪師圓寂之前給你這個做什么!自然是極重要的物事!”
燕夫人被父親抓的雙肩火燒般疼痛,又被他搖晃得腦袋發(fā)暈,剛要制止父親,卻聽到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王上的沉沉的聲音在耳盼響起:“如此重要的物事,你怎么能隨手扔了?倒不如早些交給孤王為妙!還有,燕未央啊燕未央,好個燕行之!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孤王倒是低估了你的城府。前次派人在天牢之中緊緊盯住你父母的談話,一句不敢漏掉,你竟然是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好?。『?!不愧是我息國的執(zhí)掌鳳凰池的人。孤王今日倒要瞧上一瞧,你燕行之生的女兒,骨頭有沒有你這般硬朗,心思有沒有你這般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