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無崖山的時候遇見了空。他似乎是等在那里的，百里靈晞身上的傷經(jīng)他治療后就徹底痊愈了。她坐在一塊石頭上等澄夜。澄夜和空聊了一會兒，空看向百里靈晞，對澄夜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百里靈晞突然覺得心里有點空落落的，她走過去拉了拉澄夜的衣袖，心跳了跳，挽著他的手臂抬頭看他，心臟的跳動驅(qū)逐了方才的不安和空蕩，她臉頰紅撲撲的，一雙眼黑亮清澈。
澄夜擰起她的衣領(lǐng)把她提到前面，道：“走了，小百里。”
她纏在脖子上的面紗滑落，往地面飄去，染著血的面紗落到了澄夜腳下。百里靈晞邊回頭看他，一躍跨過曼陀羅河。
澄夜走在她身邊，那些災(zāi)氣和山鬼不敢接近。百里靈晞問道：“這里一直是這樣嗎？”
“那場大戰(zhàn)之后才變成這樣的。無數(shù)戰(zhàn)死的孤魂，被封印的土地，源源不斷地生出怨念和惡氣，造就了經(jīng)久不散的災(zāi)氣并且引來山鬼聚集，使這里變成了真的煉獄?！?p> “如果解開封印，這里還能變回以前嗎？”百里靈晞看向澄夜。
他像在談?wù)撘患c自身無關(guān)的事情一般，云淡風(fēng)輕地道：“東地不比西地，西地的靈力被那幾個老家伙封印千年，上一代的強者又死得差不多了，如果這個情況發(fā)生在西地，那么以西地現(xiàn)在的戰(zhàn)力即使解除了封印那些生靈也會立即被災(zāi)氣和山鬼吞噬。但是東地的人一旦復(fù)蘇，是完全有能力驅(qū)逐和壓制住這股邪力的?！?p> “也就是說，一旦解除了封印，這里的災(zāi)氣會被凈化，山鬼也會離去？”百里靈晞笑了起來。
澄夜嗯了一聲，道：“別高興得太早，那些被封印上千年的人也都不是善茬，醒來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殺回西地，出了這口惡氣。”
“那…那怎么辦？”百里靈晞拉住澄夜，道：“現(xiàn)在外界起了戰(zhàn)火，翼都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我們可不能再內(nèi)訌了?！?p> 澄夜掃了百里靈晞一眼，道：“與當(dāng)年那場大戰(zhàn)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還剩下凌玄和煜晗，要解除封印，這一戰(zhàn)必不可少?！?p> “非得你死我活嗎？”百里靈晞緊了緊手。
澄夜踏上泊在河邊的小船，百里靈晞也跳了上去，船搖晃起來，百里靈晞拉住澄夜的手臂，視線往兩邊飄。
澄夜道：“你無法替他人原諒，做出選擇，不是嗎？”
百里靈晞低下頭，嗯了一聲。
河水流動的聲音中忽然響起一串鈴鐺聲，百里靈晞循聲望去，靈市出現(xiàn)在眼前。岸邊的攤販上飄揚著暗色的布巾，形形色色的貨物一成不變的擺在攤子上。
“澄夜，那些東西有什么用？”百里靈晞往攤販上一指，眼睛望著澄夜。那些攤子上擺著很多動物的骨骼，獸皮以及不知名的植物，還有很多不知道裝著什么的瓶瓶罐罐。
澄夜帶著她走入通往靈市里面的石子路，說道：“都是可以入藥的，河岸兩旁的攤販曾是治療系們夢寐以求的地方。很久以前，即使是西地的治療系，也會偷偷地喬裝打扮混入靈市來購買這些東西，這是一個靈市間看破不說破的事情?！?p> 百里靈晞笑了，回頭看了一眼河岸的方向，道：“其實東西兩地的關(guān)系也不是沒有緩和的余地嘛?！彼鋈幌肫鹗裁矗死我箚枺骸俺我?，你一直在結(jié)界里，怎么會知道這些？”
澄夜道：“是空告訴我的，這里是他生活的地方?！?p> 百里靈晞的腦海里出現(xiàn)空溫文爾雅的模樣，問道：“他是東地的人嗎？”
澄夜步入了一間磨坊，在窗邊坐下，望著樓下的河水。他道：“空是西地的人，被東地的一位奶奶撫養(yǎng)長大?！?p> 百里靈晞愣了一下，跪在窗邊的凳子上，雙手扒在窗沿上望向遠(yuǎn)處的荒野。片刻后，她道：“空找到你，是想解除東地的封印，再見到那位奶奶吧？”
澄夜的目光不知什么時候落到了百里靈晞身上，他抬了抬嘴角，眼里流過一抹笑意。回眸的百里靈晞剛好捕捉到他臉上這一絲情緒，愣神地看著他，臉一紅，心道：澄夜居然笑了…
“小百里，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和聰明，善于看破人心。那你猜到了我為什么要帶你來這里嗎？”
百里靈晞的表情一瞬間黯淡了。她抬眸望著澄夜，抿了抿嘴不太想說話。她不想打破這樣的氛圍。和澄夜一起逛著一個地方，聊著天，她想一直這樣。
澄夜抬手，曲起食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百里靈晞顧不上疼痛，而是拉過澄夜的手，看著他食指指腹上的那粒黑痣。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結(jié)界里的時候。
百里靈晞?wù)讨煸率母蓴_能自由進(jìn)出澄夜的結(jié)界。她總是帶著她那個結(jié)界的東西跑去獻(xiàn)寶一樣拿給澄夜看，那時澄夜只想著捏死這只小螞蟻，奈何她有天月石，澄夜一下殺手，就會觸發(fā)天月石保護(hù)她。所以百里靈晞壓根不怕他，甚至有一次注意到澄夜揚起的手，他左手食指指腹上有一粒小小的黑痣。百里靈晞?wù)Ａ苏Ｑ?，說著：“等一下?！比缓箅p手捧住他的手，握著那根食指驚奇地道：“你這里有一顆痣哇？”下一秒，她就被天月石的守護(hù)結(jié)界收走了。
后來，澄夜不再理會她，任由她在身邊跑來跑去，嘰嘰喳喳的。再后來，就是澄夜教她修煉的事，所以她才會一入世就是戰(zhàn)字的靈力。
百里靈晞看著澄夜的手傻笑，抬頭問：“澄夜，你后來怎么不殺我了？”
澄夜不語。
百里靈晞摸了摸耳朵，天月石已經(jīng)在她闖入月牙泉的時候破碎了，現(xiàn)在澄夜要殺自己易如反掌?？伤僖矝]有對自己動過殺念。
“澄夜，我已經(jīng)沒有天月石保護(hù)了?！卑倮镬`晞不怕死的又說了一句，眨巴著眼睛看他。
澄夜抬手，百里靈晞頓時嚇得哇哇亂叫，竄開老遠(yuǎn)，一邊喊道：“我錯啦我錯啦，澄夜，不要殺我，我不想死?！?p> 百里靈晞抱著頭蹲在凳子底下，眼淚汪汪地瞅著澄夜。
澄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揶揄道：“看不出來你這么怕死?！?p> 百里靈晞吸了吸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環(huán)膝，偷瞅著他。她眼睫上掛著淚珠，濕漉漉的。
因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不能和你在一起，那將是我最大的恐懼。
店內(nèi)的石磨忽然動了起來。
百里靈晞轉(zhuǎn)眸一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凳子下面鉆了出去撲向澄夜，在距離澄夜一掌的距離，她被無形的結(jié)界擋住了。她被困住了。
“澄夜？”
“嗯?！彼麘?yīng)聲答道，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百里靈晞拍著那道看不見的結(jié)界，急道：“你關(guān)我干什么呀？澄夜？”
“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走遍世界，看不同地方的日出日落嗎。”
百里靈晞點頭，“那你放我出去呀，我們現(xiàn)在就走。我們離開翼都。”她幾乎哭出來，用力拍著結(jié)界。
“在這里等我，我會回來找你的?！背我罐D(zhuǎn)身，百里靈晞的聲音令他停下了腳步。
“澄夜！你從離離手上救我的時候，出現(xiàn)的方向是翅林，你在錦安鬧出動靜，讓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天址，可你真正的目的是翅林！”
澄夜不語。
百里靈晞顫抖著聲音繼續(xù)道：“我到過翅林的中心，我知道那里有什么。那是匯聚了整個翼都靈氣的地方，你動那里，翼都會枯竭的，大家都會死?！?p> “你很在意大家嗎?！?p> 百里靈晞的指甲嵌入手掌，道：“我在意的是你！我不明白你和煜晗之間有什么恩怨，但與翼都的生靈無關(guān)啊，澄夜，你不能成為翼都的罪人，不能背負(fù)上這道枷鎖！”
澄夜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去找煜晗就好了，他一身光明啊?！?p> “我愛的是你??！”百里靈晞哭道，她慌忙擦著眼淚，不讓淚水模糊自己的視線，她不敢眨眼，怕澄夜從她的視線里消失?！熬拖裨谀莻€暗無天日的結(jié)界中一樣，你煩悶，渾身殺意，你并不想待在黑暗里！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那個結(jié)界里了，可如果背負(fù)上整個翼都，你還能跟我一起去任何地方看日出日落嗎？翼都生靈的哀嚎和血水會成為你整個人生的陰影，澄夜，你不是壞人啊，不要置自己于無盡的黑暗之中啊！”
澄夜回身看了一眼百里靈晞，那雙桃花眼深邃美好，一如初見時的攝人心魄。
他走出了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