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地正在忙著重建家園,主要是荒野一帶損失慘重。
最先恢復(fù)元氣的是靈市。這里原本就沒有受到破壞,又是東地的貿(mào)易中心。靈市此時已經(jīng)是一片喧囂熱鬧,仿佛那些不幸從未發(fā)生過。
百里靈晞再次踏入這里也不免吃了一驚。雖然她早就看見過靈市的樣貌,不過那時這里空無一人,方圓幾里寂靜無聲。她望著河岸兩旁站滿了人的攤販,以及靈市內(nèi)錯綜復(fù)雜的樓宇間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百里靈晞下了船擠進人群里,艱難地朝著前面移動。她抬眸望向靈市最高的那棟木樓,只有那里仍舊寂靜,在這熱鬧的靈市中顯得格外落寞。
蜉蝣一上岸擁擠的人群就自動讓出了一條路。百里靈晞卻未察覺,還出神地看著頭上的木樓。
“你為什么盯著九璃溟的家看?”蜉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問道。
“我喜歡的人也曾經(jīng)住在那里?!卑倮镬`晞收回目光,再邁動步伐時這人山人海的靈市再也不能帶給她一分一毫的熱鬧了。
蜉蝣哼道:“什么人,敢踏足九璃溟的地盤?!?p> “是澄夜,九璃溟是他的母親?!?p> “你說謊,九璃溟只有一個兒子,就是煜晗。”
“澄夜是被長老從煜晗體內(nèi)分離出來的靈魄…長老把澄夜封印在曼陀羅河底下,我在結(jié)界里遇到的那個人就是他?!?p> 蜉蝣沉默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起來?!澳銈兡莻€長老才是西地最大的敵人吧!哈哈哈哈哈!”
蜉蝣領(lǐng)著她進了一家酒館,興致勃勃地對她道:“快!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說給我聽!”
百里靈晞順勢拿了一壺酒抱在懷里一口一口地喝,喪氣地倚在桌子上,一只手撐著臉頰道:“東地被封印以后,西地的人被壓制了上千年的靈力,這么多年,后輩中連一個無字都出不了。而上一代靈力強大的人又死得所剩無幾了,可以說在當(dāng)時的西地,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凌玄一人。然而真相卻是,凌玄被血靈術(shù)反噬多年,早已形同死人了!終日陪伴著一位治療系在身邊,為他吊著一口氣?!?p> 蜉蝣的眼里現(xiàn)出一種報復(fù)的快意,眼神發(fā)光注視著百里靈晞。
“凌玄本把煜晗封印在極山,他害怕從曼陀羅河出來的澄夜威脅到西地,于是放出了煜晗與之抗衡。”百里靈晞一壺酒下肚,搖了搖空了的瓶子,往后一丟換了一壺。他們后面的一桌有個人背對著百里靈晞坐著,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斗篷,此時伸手接住了百里靈晞胡亂一扔的酒壺,修長的手指握著那只酒壺,遲遲沒有放到桌上。
百里靈晞喝了一口酒繼續(xù)道:“你想啊,一個人,從誕生之初,就被封印在暗無天日的曼陀羅河底下,終日沒有光,沒有一點聲響。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毖蹨I突兀地滑下她的臉龐,百里靈晞已是有幾分醉了,咧嘴一笑,仰頭又是一口酒,
“如果是你,當(dāng)你踏出曼陀羅河的那一刻,你會怎么做?”百里靈晞把酒壺在桌上敲得“邦邦”響,直視著蜉蝣問。
蜉蝣的眼里現(xiàn)出可怕的光芒,“我一定會殺光所有人,然后慢慢地折磨那幾個長老!”
百里靈晞點頭,說話已有幾分含糊了,“對!!可是啊,長老早就死了。”她一攤手,晃了晃空瓶子,腦袋已有幾分暈了,推開空了的酒瓶子,伸手一撈,又撈過一壺酒,但只是拿在手里掂著,繼續(xù)說道:“于是啊,我就和他一起,進攻西地!我們策劃了許多計謀!還策反了他們西地的許多人!你知道嗎?就長老做的那些事啊,哪個人不恨他們???!哈哈哈哈!還有那個凌玄!他都一個將死之人了!一身靈力盡廢!他還占著天址干什么?!”
蜉蝣眼里又現(xiàn)出興奮,道:“接著說接著說!”
“但是那個煜晗!他可真討厭!他處處阻礙我們!還設(shè)計殺了澄夜…”百里靈晞抬手抹去眼淚,醉醺醺地笑著,說道:“再然后,外界發(fā)生了戰(zhàn)亂,幾大界之間不知道因為什么打起來了!我們翼都這種芝麻大的地方…如果被戰(zhàn)火殃及,可不得被打得連渣都不剩么?”
蜉蝣嘟起嘴,臉上有幾分不服氣。這時周圍喝酒的人也交頭接耳起來,顯然有不少剛才都在偷聽百里靈晞?wù)f話。
“你想啊,西地,凌玄一個廢物,至于其他人,連靈力都不曾覺醒!外界打進翼都,那不是彈指之間就把翼都給滅了!”
“煜晗呢?不是還有煜晗嗎?你可別說他也不行,他可是我們火魔王九璃溟之子!”旁桌的人忍不住插嘴道,其他人附和:“對,對?!?p> 百里靈晞把手里的酒壺重重地按在桌上,伸出一只手揮了一下,道:“他再如何厲害,能僅憑一人抵擋外界的進攻?”
他們不說話了,面面相覷。
蜉蝣哼道:“還有我們呢?!?p> “對,對?!敝車烁胶偷馈?p> 百里靈晞道:“對??!于是,凌玄就解開了東地的封印,與其被外界的人打死,不如死在自己人手里?!?p> “自己人…”有人發(fā)出驚訝地輕呼,第一次聽見有人稱呼一直以來的世仇為“自己人”。
“凌玄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啊,饒是有圣手煜晗在,也撐不住血靈術(shù)破開之時那一瞬間的反噬和體內(nèi)災(zāi)氣的狂涌?。∷@是罪有應(yīng)得!但他解開了東地的封印,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百里靈晞拔開第三壺酒的塞子,仰頭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她說道:“區(qū)區(qū)西地!不足為懼!在我看來,咱們解除封印后,就該殺過去!報了這千年的被封印之仇!還管什么外敵入侵?”
蜉蝣聽了卻是提不起興趣,“你是說那群沒有靈力的老弱病殘?他們可不配我親自動手?!?p> “不??!還有煜晗??!他可是無字。據(jù)我所知,他有一個朋友也是無字。還有好幾個帝字,難道都不值得你過去?”百里靈晞晃了晃酒壺,已是坐不穩(wěn)了,索性往后一靠,靠在了什么人的背上,她腦袋一偏,搭在那人的肩上。
百里靈晞背后的人把手里的酒壺放到了桌上,一動不動地任由她靠著。
蜉蝣眼里透露出幾分感興趣,道:“是嗎?”
周圍的人卻慌了慌,七嘴八舌地道:“不行?。⊥浦?!您這時候與他們打得兩敗俱傷,萬一外界的人打進來,我們東地豈不是又要經(jīng)歷一次覆滅?!”
“覆滅又怎么樣?!”百里靈晞往前一竄,差點跌倒在桌上,她支起身子道:“就算覆滅!這個仇也要報!”
周圍的人看著她,勸道:“姑娘,我們東地的仇人,那都死的差不多了,要說剩下的那個煜晗啊,他也是我們九璃溟的孩子。”
“對啊對啊,只要他不再傷害我們,我們又何必一直跟他過不去。要說千年以前,我們確實害怕他體內(nèi)流淌的另一半西地的血,可如今,西地已經(jīng)遠不如我們,我們還害怕什么呢?”
“可是這一架不打,這口氣你們咽的下去?”百里靈晞攥緊了手里的酒壺。
周圍靜了一下,有人說道:“那就用我們東地的方式來解決!來一場決斗吧!不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也就不會有大的損傷,能隨時應(yīng)對外界的攻擊!”
蜉蝣拍手,道:“決斗,好玩!”
百里靈晞伏倒在桌上。
喧鬧的聲音傳進耳朵,變得那么不真切。她隱約聽見一句:凈晚涼回來了!
酒館里的人涌了出去,蜉蝣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整個酒館只剩下百里靈晞,和她身后坐著的那個人。
百里靈晞?chuàng)纹鹕碜?,手背擦過臉頰觸到一片濕涼,她再也無法忽略臉上的眼淚,哭聲壓抑地溢出喉嚨,最后崩潰地張開嘴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一陣,百里靈晞胡亂抹掉眼淚。還有事沒做完,我得追上蜉蝣。
她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酒館外走,轉(zhuǎn)身時看見了她后面那個人。那人在此時空蕩蕩的酒館內(nèi)顯得格外突兀,百里靈晞鬼使神差地伸手拍掉了他的帽檐,瞬間愣住了。
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