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一清瘦老者問。
“就是他！”
青梅蛇答。
清瘦老者輕易是不贊許人的，但是現(xiàn)在卻不吝贊賞，“很好，我已在他的白露峰圖書館留下書信，如果能引出他背后之人，你就是大功一件?！?p> 焦問庭奉承道“大總管果然不愧號稱混淆天機，就憑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推斷出這么多線索，了不得！”
清瘦老者“好說，不過凡事都要做兩手打算，你們?nèi)ゲ贾靡幌?。此人亟需各種功法秘籍，想來不會錯過機會。明面上的線人被我們捉來，他唯有親自出面。但既然此人一貫在夜晚出沒交易，則表明其性格十分謹慎，謹慎之人必多疑，你們都聽青梅蛇的安排，藏好了莫要驚走了他?！?p> 青梅蛇立刻拍馬道“發(fā)現(xiàn)又如何，有總管大人親自坐鎮(zhèn)，誰能翻出大人的手掌心。”
如果練青冥此時面對清瘦老者，一定會看到他露出自得的微笑。
可惜他看不到，因為他被人像扔麻袋一樣地扔在墻角。
青梅蛇把他從白露峰背了下來，一直背到望原城里這間宅院，至少有兩批人仔細地檢查他，氣機在他體內(nèi)橫沖直撞，一點也不顧慮會損害到他的經(jīng)脈。
如果是昨天之前，練青冥會為又多接觸了幾種法門而欣喜，不過自昨天的巨大收獲后，這種普通法門他已經(jīng)看不上眼了。
他只是好奇怎么會有人會沖自己下手，在支天山上自己簡直就像河里的一滴水一樣不起眼。
等聽到那些人的對話后才知道問題出在哪。
說起來還要回溯到他第一次被黑吃黑。
那晚他好容易擺脫第一次殺人的負面情緒，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死掉的那具尸體，居然悄悄從土里爬了出來，天！神仙的世界也有生化危機？
當時嚇得他頭皮都麻了，好在終于記得探測那具“尸體”——發(fā)現(xiàn)有氣機波動，雖然運行路線大異常規(guī)，但有氣機就證明是活人。
毫不費勁地重新拿下“尸體”，海扁了一頓出氣后，終于問出來，那人曾奪取過一本叫“幽冥變”的邪門功法，本來有盜命補虛、生死易轉(zhuǎn)之妙，可惜他無人指點，練得似是而非，許多奧妙發(fā)揮不出來，只能在危急時裝死用一用。
之后的事讓練青冥費了一翻腦筋。先前反擊出手情有可原，現(xiàn)在對方已經(jīng)失去還手之力，再要下手怎么也硬不下心，最后只好在逼他立下某種誓言后，把他送到了縣衙。
那人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活命，十分配合地承認自己是入室偷竊被捉。
后來又有幾起類似事情，練青冥一律如此處理，衙役雖然奇怪，為什么總有不開眼的小賊去光顧他那毫無油水的書店，不過天底下當差的都有同樣的處世法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懶得追根究底，一關(guān)了事。
而這次，正是因為幾個上頭來的護衛(wèi)老爺一時興起，視察監(jiān)牢，才發(fā)現(xiàn)了其中有幾個特殊的人犯，審問得知，圖書館不但收購功法，而且還提供各家功法的破解之道。
這種無稽之談如果是出自一般人之口，只會被認為神智發(fā)昏，但是如果同時有幾人作類似供述，而且其中還包括“白骨煞星曲漢然”，那就不可等閑視之了。
之后的事不用問也可猜出個大概，消息上報后，驚動平安王，即刻安排最能干手下抽絲剝繭，定要找到那人。
練青冥很不幸地被認為是臺前的一枚小卒子，被擄下山來，以誘出“能破解各家功法的幕后神秘修士”。
青梅蛇等人領(lǐng)命分散至宅院四角隱藏，清瘦老者一人獨坐大堂燈光之下。
練青冥觀察了許久，直到確信沒有遺漏任何細節(jié)，才突然開口出聲。
“我是練青冥?！?p> 在練青冥洞幽入微的目光里，清瘦老者頸上的毛發(fā)瞬間根根豎起如針如戟，體內(nèi)氣機如同漩渦一樣驟然集中到背部及兩肩。
“你想用“日照香爐”的奇門法術(shù)攪亂我眼前燈火，同時用“云影波光之術(shù)”幻出分身佯攻，這樣當我擊破幻影吃驚失神的一剎那，你就可以反手一槍中宮直進穿心取命——非常完美的殺招，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這么做?！?p> 練青冥一定說得分毫不差，因為清瘦老者簡直像見了鬼一樣變得面色慘白。
“你怎么知道？你是誰？”
練青冥仔細地盯著他的后背，仿佛已透過他的身體“看”到了他轉(zhuǎn)動不停的眼睛。
“這些問題我不回答。因為你很了不起，在這種情況下仍沒有放棄進攻——如果你左手用力再大一點，捏破符紙，我雖然不愿意也只好馬上出手?！?p> 清瘦老者果然聽話地止住了手上的微小動作，聲音苦澀干燥“你到底是誰？你的眼力還有你隱藏修為的能力，證明你必屬當世高手之列，為何我不認得你？為何支天山上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你這樣的高手？”
他發(fā)出連串疑問，任何人都會以為他會等待身后人的回答，然而就在最后一個字吐出口時，他就已經(jīng)出手。
這一出手，就如虹飛電閃快得不可思議，又如狂風(fēng)卷浪讓人眼目難睜。
更重要的是在一片混亂光華中，一枝三尺短槍如毒龍出洞，后發(fā)先至，勢不可擋地擊中身后人的軀體。
一槍洞穿。
清瘦老者臉上浮現(xiàn)陰狠得意神色，可是馬上就轉(zhuǎn)為驚駭。
不僅是因為發(fā)現(xiàn)短槍刺穿的不過是一根門栓，更重要的是有一只手搭在了短槍上，短槍上充沛的法力居然無從爆發(fā)。
一道氣機自槍身侵入，曲曲折折，沿經(jīng)脈逆流而上，剛侵入時不過是涓涓細流，轉(zhuǎn)眼間已如長江大河不可阻擋，平時如臂使指的短槍，竟連抽都抽不回來。
最可怕的是，從“涓涓細流”變到“長江大河”，靠的不是敵人補充的氣機，而是來源于自己原有的法力。
形象一點說，就是敵人的氣機到處，自身的法力立刻變節(jié)投降，與其溶為一體，又進一步裹脅更多身身法力，以至于不可收拾。
清瘦老者一下子失去了神采，死亡的氣息罩住他的臉龐。
“你是誰？”
這已是他第三次發(fā)問。
那只手的主人，當然就是練青冥。
“王姨和劉大爺，也就是這屋子原來的主人，待人和藹，我想他們一定沒有想到，會無故送掉性命。其實你們大可不必殺人的，以你們的權(quán)勢，很容易就能讓他們離開?！?p> 練青冥的聲音很平靜，可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憤怒。
清瘦老者訝道“不過是兩個凡人，你竟然會在意兩個凡人的死？”
他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那是一種基于已被視為理所當然的認識而產(chǎn)生的反應(yīng)。練青冥嘆了口氣，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仙人世界的冷酷。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不過我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因為這會使我想到，很快我將不得不親手結(jié)束你的性命。”
清瘦老者露出哀求之色“年輕人，你或許還不清楚我的身份，殺了我一定會有麻煩。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一定感恩，以我的身份地位權(quán)勢，可以給你很多幫助?！?p> 練青冥“你知不知道為什么剛才你沒能殺得了我？”
這個問題立刻將清瘦老者的注意力從死的恐懼中吸引過來。
“為什么？”
“問題在于你自己，你的出手很高明，陰柔險惡如異峰突起，可惜的是最后一槍。那一槍堂堂正正，有江山如畫氣象，本來格局極大境界極高，但卻與你本身路數(shù)不同，所以你的殺著出現(xiàn)天然漏洞，以致我可以從容避開。”
清瘦老者嘴張得大大“天！難怪近幾年殺人后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這一槍乃是當世至高法門，威力遠在我本身絕技之上，何以會有這種問題。”
短短一句話已透露他殺人無數(shù)及視人命如草芥的心性。
練青冥生出厭惡感覺，嘆了口氣“這一式槍法想必是你后來學(xué)到的，你本身的法力屬陰柔一脈，而且已有相當成就，可惜這一槍法品格太高，看似增加了你術(shù)法的威力，但實則阻止了你原本的法力變化，甚至倒退。”
清瘦老者絕不是愚笨之人，練青冥說到這里他已全然明白，大叫一聲“王平安這個老匹夫，竟敢害我！枉我以為蒙他青睞，得傳授王室不傳之秘，啊，氣煞我也！”
“王室不傳之秘？破碎槍？現(xiàn)在在支天山的只有一位平安王，這么說，你是平安王座下高手？”
清瘦老者恨恨道“不錯，老夫便是平安王府大總管裘天機?！?p> 練青冥突然轉(zhuǎn)到他身前，清瘦老者，即裘大總管由此看到了他，其實之前就已見過，不過此時心境不同，自然觀感也大為不同，原來平凡樸實的面孔，渾濁無神的眼睛，現(xiàn)在仿佛充滿無窮智慧。
“對不起，如果你沒殺死此間主人，我會放你回去，想必你會帶給平安王不少麻煩，但是……你的手下已經(jīng)起疑，即將過來察看，對不起了。”
清瘦老者瞳孔劇睜，他或許還有很多說辭，他也許十分不甘，可是他的視線已經(jīng)開始模糊，最后一個念頭居然是“如果我沒有貪戀人間權(quán)勢，一直留在山上修煉……”
幾道身影在堂外小心問候幾次，終于沉不住氣進去，隨即響起驚恐萬狀吼聲。
“大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