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三弟很快來到山上一個小祠堂,祠堂里傳出壓抑的哭聲。
“大師兄呢?”
他一聲不吭,臉上的淚水卻告知了真相,哭聲登時變大。
祠堂中悉悉索索,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走了出來,眼睛紅腫:“三哥哥,大哥哥也死了嗎?
瘦削三弟深吸一口氣:“大師兄”,他強忍住沒有哽咽:“不在了。豆豆你不要怕,還有我們,我們死也會保護你?!?p> 小男孩輕輕地道:“二哥哥死了,六哥哥不要我們了,大哥哥也死了。為什么?”
瘦削三弟無言以對。
小男孩看著他空蕩蕩的雙腿:“三哥哥,疼嗎?”
大漢三弟搖搖頭,“三哥哥沒事的,豆豆乖,進去里邊。”
旁邊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也勸道:“豆豆,不要緊的,青冥哥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師父馬上就要出關了,他也會來救我們的?!?p> 是小白。
他臉色煞白,顯然是被眼前慘像嚇壞了,難得他還知道安慰小伙伴。
小男孩:“他們只是要殺我嗎?如果我讓他們殺了,大家會不會就沒事?”
一夕間降臨的災難,使得這么小的孩子突然成熟了許多。
小白自然答不上來,他幼小的心靈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何以安樂祥和的支天山一夜之間變成了地獄。
大漢三弟用獨臂摟住豆豆:“不會的,他們是強盜,強盜們不止要殺人,也要搶東西,乖,進去呆著,外面有我們。”
“他們是強盜,那妙天爺爺為什么不打他們?為什么不幫我們?那么多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為什么不幫我們?”
大漢三弟苦澀地說:“掌教他們……你不懂?!?p> 小男孩烏黑的眼睛看了他一會,默默地轉身,進了祠堂,小白連忙跟上。
祠堂里有很多人,男女老少,男人手里拿著木棍或者鋤頭,身上都帶著傷,女人摟著各自的小孩。地上鋪著白布,白布上躺著人。
角落里的被子上,一個小女孩正睡得香,滴著口水,臉上淚痕未干。
“奶奶,我們是壞人嗎?”旁邊的老婦人怕他吵醒小女孩,正要攔著他,卻聽到他這么問,輕輕地嘆了口氣,眼中滿是復雜神色。
誰是壞人?
誰是好人?
練青冥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正藏在一座山峰的樹叢里。
事情發(fā)展得太快,快得他來不及反應。
或許這就是平民與軍隊思維的區(qū)別。
一個是今也可,明也可,拖延無妨。一個是疾如風,掠如火,當斷則斷。
凌晨時分,他被一陣撕殺、拼斗、慘叫聲驚醒,倉促沖到半空,發(fā)現支天山已然大變。
打著各色旗幟的人馬,森嚴有序地涌進支天山,填滿了七十二峰之間的每一處空隙。
他們的服飾不同,兵器不同,但面上的冷漠相同,眼中的殺氣相同。
成群結隊的黑色勁裝壯漢,成群結隊的白色勁裝壯漢,成群結隊的黃色勁裝壯漢,成群結隊的青色勁裝壯漢,在各個山峰間流動,流向同一個方向,就像蟻群爬向肥美的蟲子。
對于進山、上山的人,他們不聞不問,但是如果有人從山上奔向山下或從山中奔向山外,立刻會遭到他們無情的截殺。
這些人顯然是分屬不同的勢力,同時又有明確的目的和統(tǒng)一的行動,許進不許出,似乎一心要將支天山所有人一網打盡。
詭異的是,支天山各峰的弟子有許多明明滿臉憤慨,卻被各自宗主阻住,一律不許出手,坐視來犯之敵成漫山遍野之勢。
只有一峰例外。
那是一座低矮的山頭,灰樸樸的不起眼。練青冥第一次見到時都沒把它當做“峰”來看,以為是個大土丘。
但事實上它的確是峰,是支天山七十二峰之覓天峰。
二十年前它不是這樣的,二十年前它與其它七十一峰一樣挺拔,甚至更高,有一峰獨秀之勢。
因為覓天一脈出了個了不得的弟子。
風無棱。
他的事跡,小一輩的弟子只是隱約聽說,據說他打破了破碎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擁有顛覆中天王朝的無上神通,只可惜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迫使原妙天以族長身份命令他自戕,尸骨不得與原氏先人同葬。
覓天峰更是受他之累,被支天山除名,被中天王朝定為叛逆。
其實里面有很多疑點,只是沒有人敢詢問究竟。
練青冥所以知道這里,是因為覓天峰上有兩個小兄妹,叫豆豆芽芽,是小白的小伙伴,小白常聽完練青冥的故事就飛去講給他倆聽。
小兄妹倆都沒有法力,這在人人修煉的支天山很少見,小白也只模糊知道他們這一峰與其它峰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而四方涌來的各色人馬,涌動到這里后就不動了,團團圍住,里三層外三層。
最外面是嚴整肅殺的軍陣,一直連到支天山最外面,一眼望去,只見刀槍,不見天光。
“不得放走一個風逆余孽!”
這是里面不同服色人馬的口號。
外面的軍陣沉寂無聲,可是那種沉寂無聲比大呼口號更可怕。
這里就是原妙天所謂的“風逆一脈”?明明也是支天山自家的族人啊。
而周圍的數峰只是觀望,甚至眼看著那些人馬將矮山頭山腳下的房屋拆除,焚毀,將許多明顯沒有準備的老弱拖出來,將敢于反抗的人擊殺當場。
他們奇怪地和小豆兄妹一樣,都沒有法力,沒有修煉過。
仍無人出手相助。
練青冥有點無語,外有中天王朝這樣龐然大物一樣的敵人,內里還要鬧分裂,怎么不分古今中外,弱勢一方總喜歡上演這種腦殘劇情。
本來就對原妙天的感覺不怎么樣,現在更是鄙視。
原氏弟子可以漠視同族受難,或者是遵守宗主禁令,練青冥卻不能坐視不理,他在內心深處沉重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真的不想自找麻煩,或者晚幾年,等我修煉到能大殺四方的時候,再發(fā)生這種事也行啊,現在半瓶水瞎逞能,會死人的?!?p> 腳下的土地像是聽到了他的自嘲,無聲無息地分開一個大洞。
練青冥慢慢沉進洞里,土石又慢慢合上,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