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吳桐輕聲自語,然后抬起頭,看著被“樊籠”困于其內的于葉何,認真地說道:“我叫吳桐,用你的話來說,只不過是個剛剛踏入化氣境中期的修行者。”
于葉何不斷地揮掌向圍聚自己的氣柱拍打而去,卻不能動搖分毫,反而自己因為疲憊不堪而后背變得濕冷一片。聽到吳桐的回答,因為煩躁而滋生的慍怒之意浮上雙頰,沉聲道:“你的名字對于我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我只想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吳桐眉角上揚,咂了咂嘴說道:“我并沒有什么顯赫的身份,我只是大唐天樞處的執(zhí)事。”
天樞處,大唐為了監(jiān)察天下修行者而設立的機構。對于這個龐大而神秘的存在,于葉何自然并不陌生,甚至因為某些原因,遠比一般人對它了解地更多。現(xiàn)在聽到這個明顯稚嫩的少年居然大言不慚地說他自己是天樞處的執(zhí)事,倒是讓于葉何心中的煩躁略微平息了幾分,反而有些忘了自己身在“樊籠”的難堪,突然覺得有趣起來。
“你是天樞處的人?”
“是?!?p> “天樞處的執(zhí)事?”
“嗯。”
“哈哈哈哈哈……”
終于還是沒有忍住,于葉何開始狂笑起來,甚至因為笑得太過厲害,在那些波動不已的氣柱之間捂著肚子彎下腰來。半晌,才一手繼續(xù)按在腹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遙遙指著吳桐,喘著粗氣說道:“你說你是天樞處的執(zhí)事?那你為何不干脆說你就是天樞處二樓的三先生?”
吳桐有些無奈,只是低聲說道:“我不太會說謊?!?p> 于葉何的腰再次彎了下來,那在空氣中蕩開的狂笑聲將一旁黑衣人們的慘嚎聲都壓了下去。
“你不太會說謊?”于葉何好不容易忍住笑,說道:“可我看你說得卻是極好。”
吳桐知道,因為自己的年齡,因為自己的修為,這一切都無法讓人相信他會是天樞處的執(zhí)事。
有些時候,事實會讓人更讓人無法相信。對于這個,吳桐除了無奈,也只能默然地揉了揉自己發(fā)脹的眉心。
老馬打著響鼻,悠閑中顯出幾分自得,走到吳桐身旁,將腦袋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后用一種看待白癡般的眼神看著于葉何。
這種極富有人性化的眼神落在正彎腰捧腹的于葉何眼中,卻讓他心頭一凜。方才就是這匹看起來瘦骨嶙峋,虛弱不堪的老馬,卻在一瞬間,馳過十數(shù)丈距離,將自己的那些手下?lián)魸ⅲ粝乱坏貦M七豎八躺著的軀體。
只是現(xiàn)在,卻在它的眼神中看到了如此人性化的含義,難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然后,于葉何直起腰來,看著正撓著亂發(fā)的吳桐,心中一動,然后開始震驚。
莫非,這個少年說的都是真的?
天地一時俱靜,便連旁邊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也似乎被隔絕在這片空間外,只有村民們低聲的互相安慰間的竊竊私語偶爾驚擾著掠過的涼風。
“你真是天樞處的執(zhí)事?”于葉何有些遲疑,然后試探著問道。
吳桐撫摸著老馬頸后的鬃毛,認真地說道:“我說了,我真的不太會說謊。”
于葉何以手扶額,說道:“天下修行者大多知曉天樞處三先生懶于事物,于是執(zhí)事們盡歸二先生座下,也不過十二之數(shù)。雖然不甚了解,但也有所耳聞,卻從未聽說過何時多了你這么一位這般年輕的執(zhí)事?!?p> “莫非,天樞處如今無人了?”于葉何仿佛自語般說出來自己心中的猜測。
吳桐微微搖頭,說道:“天樞處人才輩出,只是因為二先生一時善心發(fā)作,將我接引入天樞處,授我執(zhí)事之位。其實,你的猜測有些道理,與其他的執(zhí)事哥哥們比起來,我確實實力不足以擔負起這個重任?!?p> 于葉何眼神中閃現(xiàn)恍然之色,口中卻說道:“原來竟是這樣,你真正走運。”
只是心中不斷嘀咕,這堂堂天樞處的二先生,名滿天下的返虛境強者,豈會無緣無故大發(fā)善心?不過這些,對于此刻的自己,已經不太重要,因為,時間到了!
“樊籠”是三先生的術法,縱然是在這個化氣境的少年手中釋出,威勢不足萬一,可終究是符師的手段,于葉何因為沒有防備,被困于其中,一時不得掙脫。
所以,他在等,等自己念力的積蓄,等天地元氣的匯聚,等一個最恰當?shù)臅r機。于是,便是現(xiàn)在。
不間斷地交談對話,讓吳桐的心神有些分散,維持“樊籠”的念力自然不繼,這,便是于葉何破籠而出的時機。
雙手拇指相扣,于葉何在身前結成一個奇怪的手印,便連不斷拂過的風都在剎那間有了停滯。
緩緩向“樊籠”灌注的天地元氣頓時被切斷,吳桐手指一顫,不禁后退一步,正欲運轉念力重新點出時,卻聽得于葉何喝道:“破!”
相扣的拇指向前直直伸出,那結成的手印將匯聚而來的天地元氣凝為一團,然后從指尖飄出,在氣柱前炸開。
爆響聲不絕于耳,駭?shù)么迕駛兗娂姳ь^蹲在地上,不敢動彈。
四散的念力與雜亂的天地元氣混在一起,將流淌的空氣縱橫切開,化為夜色里逐漸消散的斑駁碎片,重新歸于無形。
吳桐很憤怒,他可以容忍自己釋出的術法被破,但是他絕對無法原諒因為自己的大意而造成的失利,這種羞辱讓他心中開始發(fā)燙。
他也很清楚,這個真正身份來自于祭祀神殿的黑衣青年從此地逃脫,對于自己的這次長安之行,會有極其不利的影響。
所以,這個人不能走!
于葉何一把抓住因為害怕而始終未曾逃離的那農家娘子,然后一腳將邊上的孩童踹開,開始向遠處飛奔,不多時,已是相隔數(shù)丈。
一道劍光自夜空中乍現(xiàn)。
于葉何看著眼前正急速邁步向前奔跑的半個身子,心中突然覺得十分奇怪,這身子上穿著的黑色褲子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
然后一陣劇烈的疼痛自腰間傳到識海,這時,他才想起來,原來,那半截身子竟然是他自己的。
于葉何努力地轉過頭,卻看到了吳桐手中黑魆魆的長劍,于是不由地低聲贊道:“好快的劍!”
黑暗遮住眼睛,湮滅了他最后一絲的殘念,最終,兩聲沉悶的聲響相繼傳來,有煙塵自地上揚起,又隨風散去。
彎月開始透出云層,一地銀霜下,黃土因為被某些東西浸潤而變得如墨般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