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總是令人期待的,單是不用跟著老師一起加減乘除、橫折彎鉤就讓人覺得愉悅。
周五這天,校長總是早早就把我們集中在旗桿下邊,用他那不太標準的國語囑咐我們周末回家要注意安全,要記得幫爸爸媽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記得寫作業(yè),不要去河邊玩?!?p> 我總喜歡站在隊伍最后一排數(shù)著秒針過時間;一但聽見校長的解散聲便第一時間沖出校園,頭都不帶回的。沙長紅站在我旁邊一邊學(xué)著校長講話,一邊像個傻子一樣庫庫只笑,我見他憋的實在辛苦就一腳給他踢出了隊伍,他也不生氣,拍拍屁股又偷偷摸回了隊伍。
放學(xué)后我要從學(xué)校大門繞著學(xué)校走個一百八十度才能回到家里;周五放學(xué)較早,母親還未從田地里收工回家;我便從灶房拿出兩個早飯時候未吃完的土豆,從菜地里拔了幾棵細蔥便就著吃了。
吃完才又從書包里拿出一本自學(xué)校圖書室借出的古詩集,再爬上豬圈頂(豬圈頂用木板蓋了起來,上頭母親鋪上了幾層厚厚的玉米桿,算是我家馬兒的糧食。)躺在厚厚的玉米桿堆里高聲讀了起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彼時我并不很能理解這些古詩的原義,就只覺得讀起來順口;又覺認得這么幾句詩是一件比較值得自豪驕傲的事情。
我念的十二分認真,連母親何時回來的都未曾發(fā)覺。
母親總說我不務(wù)正業(yè),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不做,課本的知識不學(xué),偏生喜歡這古人所作不知何意的詩詞歌賦;我又不知該如何跟母親解釋,于是便只得放聲朗誦,以掩蓋母親的嘮叨聲,大抵便如古人所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罷。
母親總是能用簡單的配料做出美味食物;幾個土豆,幾塊肥臘肉,少許蔥姜便能炒出一盤令人久久懷念的臘肉炒土豆片,這樣的廚藝總是能讓我們在日子艱難的時候過的不至于那么落魄。
吃飯總歸是一件人生大事,這時母親叫人吃飯的聲音便比那詩句吸引人的多了。
賴于母親的廚藝,我跟弟弟總是能多吃幾碗飯,自然身體也便比較壯實。
一盤簡單的炒土豆總是能被我和弟弟吃出大餐的感覺,母親也總是將那菜里本就不多的臘肉公平分配給我們哥倆,自己則專挑那沒有多少油水的土豆吃,彼時我還生怕自己分到的肉不夠吃,便總迅速將自己那一份囫圇吞下,真就如那豬八戒吃西瓜;母親總用一種溫和語氣叫我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我也不聽;后來我在回憶這些貧苦時光里的歡樂日子時總是內(nèi)疚于自己年少時的不懂事,卻也難以和母親說出對不起讓她受累之類的話,有時我又自覺父母子女之間如此應(yīng)是正常,一葉障目,自欺欺人。
吃完飯我便又爬回了玉米堆里,還帶上課本作業(yè)跟母親說自己要去讀書寫字,生怕母親叫我去做些受累之事。
有時弟弟見我在玉米堆里躺的愜意,便也爬上來仰臥在玉米堆里,什么也不做,就這樣聽我大聲朗讀那些不知何意的古詩文;有時也會在不知何時便睡了過去。
午后陽光零零碎碎的灑在玉米堆里,很多年后我依然能記起玉米堆里傳來的朗朗讀詩聲: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少年的夢,落于陽光處,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