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講訓紀事
孫二小懷著惴惴之情走進一處在富平還算是比較大的院子。院子大門上殘損的牌匾說明,這家的主人恰好也姓孫,雖然這個“孫”字是孫二小認識的不多幾個字之一,但他卻沒有注意,因為他擔心受罰,也擔心被人嘲笑。
士官速成學習班——又是士又是官的,還得學習,怎么聽怎么得識字斷文,得能夠說出幾句之乎者也吧?盡管軍使,呃,現(xiàn)在是別將,別將的通知上說了,這是培訓下級軍官,但孫二小還是不覺得像自己這樣的大頭兵能做什么官,他滿腦袋都是當年路過村里的財主家時聽到里面財主家的小崽子念書的聲音,當時躲在旁邊聽了兩句,雖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卻始終記得:“秩秩斯干 悠悠南山……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孫二小來得早,尋了一會沒找到地方,卻不好意思問衛(wèi)兵,直到一個同來受訓的鄉(xiāng)黨出現(xiàn),方才找到所謂的第一講訓室在哪里??吹饺思易R字,孫二小更加覺得自己老粗,不配參加什么學習班,最后是低著頭跟在鄉(xiāng)黨后面進的屋子。
屋子里人還不是很多,大約有十幾個,都是熟人,有幾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的家伙正在大聲談女人。孫二小這才心中稍定,正要湊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邊的馬凳上陰沉沉地坐著一個人,正是自己的前副手,現(xiàn)在的士兵王賢,猶豫了兩下,最終還是縮回身子,在中間找了個后排的馬凳坐下,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屋子原本當是一處倉室,比較空曠,靠西墻上掛著一塊黑乎乎如同鍋底顏色的板子和一根藤條。藤條是打人用的,這個孫二小曉得,但那黑板子做什么用,他卻茫然不解了,想問識字的鄉(xiāng)黨,那人卻已經(jīng)湊到那群滿口下身的家伙中間去了,只好作罷。
孫二小是獵戶出身,目光自然是不差,他注意到黑板子下面還有一個盒子,裝的卻是白生生的物事,分辨了一下,發(fā)現(xiàn)竟是石灰塊。孫二小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玩意放在這講訓室里做什么用,也沒聽說念書還要石灰的???
孫二小正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而慚愧間,門外一聲“別將到!”孫二小條件反射地和屋里人一道刷地站起,保持立正。只有王賢卻是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形如潑皮無賴。
李嚴帶著沒有任務的辛峻、薛家三兄弟和高景行一同走了進來。
“敬禮!”孫二小習慣地叫了聲,行了個軍禮,邊上的王賢眼中頓時露出一絲厭惡之色。
李嚴還了個禮,徑自走到了那黑板跟前,辛峻他們則在后排尋了位置坐下。李嚴掃了一眼還保持敬禮狀態(tài)的士兵們,很快發(fā)現(xiàn)王賢混雜在人群中沒有行禮,但卻也沒有點出名來。叫了聲:“禮畢,稍息,坐下!”
這聲命令一下,士兵們的復雜性就體現(xiàn)出來了。執(zhí)行動作最流暢利落的都是西嶺驛出來的老兵,其次是招討大營經(jīng)過短暫訓練的補充兵,再接著是幾個俘虜補充兵里資質(zhì)較好的,最后則是薛家兄弟手下的兩的頭目和王賢。補充兵表現(xiàn)差,但還懂得有樣學樣,而最差的這三人則是懶散無比。坐在后排的薛家兄弟看到這一對比,都露出了慚愧之色。自己手下的作態(tài)在當馬賊時覺得很尋常,現(xiàn)在一比較,頓時像坨屎一樣突兀。
“什么是兵?令行禁止才是兵,否則都只是烏合之眾。沒有用的廢物!”李嚴的開口說道:“只會比勇斗狠,那是匹夫!什么千軍辟易那是屁話!無論是武悼天王、蘭陵王還是本朝的凌煙閣名將,安史之亂里的郭、李,甚或當下的飛虎李克用,哪個背后一支強悍的軍隊?哪支強軍不是軍紀嚴明?匹夫之怒也許能血濺五步,但在千軍萬馬面前有什么用?即便你調(diào)教出幾百死士,但你能擊敗一個訓練有素的萬人隊嗎?”
說到這里,李嚴頓了頓,問道:“你們有誰知道孫武練習吳姬的故事?”
孫武練兵誰人不知道?娘的,跟這些鄉(xiāng)野走卒在一起真是丟臉。底下的王賢心中腹誹,這李嚴說來說去都是這么些東西,以往倒是高看了他……等到那姓辛的瘟神走了,老子還是要投飛虎李大帥,等出頭了再來報答你的“大恩”……
王賢正想著,一個念過書的什長從結(jié)結(jié)巴巴到流暢通順,已經(jīng)將孫武練兵的故事說完。
“很好?!崩顕辣頁P了這個什長一下,對方立即露出激動的神色,滿臉通紅。
李嚴迅速掃了一眼場下,除了王賢,其他人的反應都很正常,聽說過的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沒念過書的都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念過書,好象是黃巢那邊過來的吧?”李嚴盡量溫和地問那個緊張起來的什長。
那什長家道殷實,曾經(jīng)也是個念書擊劍的公子,但還沒有進學就被裹脅進了黃巢屬下米實所部,直到投降李嚴。他在講故事的時候本已放松,現(xiàn)在因為有可能被長官賞識,反而是全身燥熱,聽到李嚴問話,只是點頭,本來想說幾句大義凜然的話,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說不口。
“你在黃巢那邊打過仗,覺得那邊戰(zhàn)斗力怎么樣?”李嚴繼續(xù)問道。
終于平靜了一些,那什長畢竟是有點見識的,咽了口唾沫,一口氣說道:“報告別將,小人范守斌,在黃巢那邊也是個什長,與官軍也打過仗,以小人見,賊軍雖然連連得勝,卻沒有多少戰(zhàn)斗力可言。”
“為什么呢?”李嚴可謂是循循善誘,引導大家的思維。士兵們也如他所想,看向范守斌。
范守斌見長官沒有責怪,膽子又大了一些,說道:“黃巢取勝,多是仗著人多,一鼓作氣螞蟻一般涌將過去,聲勢的確是十分駭人。而他所經(jīng)的江南諸道官軍荒廢軍事,一個個又是多年老油條,從將軍到士兵往往是一看到賊軍就先想跑,一戰(zhàn)即潰,即便是有幾個忠直的將領(lǐng),手下人不聽話也沒用,大家一跑,自己反而陷入亂軍中,白白丟了性命。如今黃巢進了京,河北、涇原諸路勤王的百戰(zhàn)之軍一到,他就吃了虧,再沒有往日之勢,以小的看,賊軍只能打順風仗,一旦失利恐怕就偃旗息鼓了?!?p> “好,非常好!”李嚴由衷地夸獎這個并不熟悉的手下,這人顯然是有些見識的人,念過書而不是書呆子,在黃巢軍里能混到什長而不死,又是硬氣人,倒真是塊好料!真是草澤遺才多……這么一想,李嚴反而不在意那位王賢兄弟了,直接俯身拿起塊石灰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
孫二小不認識字,倒是發(fā)現(xiàn)了這黑板和石灰作用,心中倍感新奇。在座的許多人也是如此,甚至包括辛峻等人。
“現(xiàn)在開始講的是我們課程的總綱!”李嚴并沒發(fā)現(xiàn)大家的目光有異,拿藤條一指黑板,大聲說道:“士官的職責與任務!”
眾人被這一聲嚇了一跳,連忙收攝心神。
“所謂士官,就是下級軍官,級別從什長到校尉??梢哉f,這個群體就是軍隊的脊梁……”
李嚴不知道自己的課程有幾個人能聽懂,盡管他們一個個皺眉垂首,貌似思索。原本一臉嘲諷與冷漠的王賢也是如此。
PS:守夜今天晚上有事,來晚了,大家海涵,頓首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