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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陳州不倒(上)

殘?zhí)圃倨?/a> 守夜 3235 2007-05-07 14:16:00

    

  陳州之圍已經(jīng)三個月。

  城墻上的陳州士卒和尸體一起,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苦痛的呻吟和疲憊的喘息似乎令空氣都沉重起來。協(xié)助守城的陳州父老們忙著將傷者與尸體分開來,抬到城下救治。

  戰(zhàn)事越發(fā)慘烈,自黃巢與秦宗權(quán)合兵以來,攻城頻率更加密集,這已經(jīng)是十天天以來的第四次了,雖然再次被打下陳州,但沒人知道下次,或者下下次黃巢他們是否會取得突破。沒人敢于想象,當(dāng)黃巢攻陷這座城市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外面的消息很確切:黃巢糧草用盡,學(xué)前隋的朱粲開了“舂磨砦”,開始吃人肉了,據(jù)說城外十里八村的百姓已經(jīng)被吃得一干二凈。

  陳州城內(nèi)存糧雖然足夠,但兵力卻是捉襟見肘,開城突擊已經(jīng)沒人可派。甚至預(yù)備兵也已經(jīng)用完。趙父母派上了自己的牙兵,城內(nèi)原先只負(fù)責(zé)搬運木石的的青壯,只要不是獨子,不是孩提之父,訓(xùn)練了三日后都被征召上城與敵肉搏。這樣尚且不夠,據(jù)說趙父母將在不日征召所有青壯上城肉搏,至于搬運木石的活計將交給那些原本只負(fù)責(zé)燒水送飯的女人來做。

  謠言越來越多,人心越來越沉。

  士卒們已經(jīng)盡力了,但卻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熬上多久。大家都低垂著頭,心中有些迷茫起來,守下去,自己會戰(zhàn)死,放棄,或許會被黃巢吃掉……

  “你曉得嗎?那日我在城下看到趙夫人也在燒水……”一個土生土長的士兵低聲對自己的同伴說道。

  同伴小心地在自己胳膊上又纏了兩道臟兮兮的布條子——剛才被一個賊子生生咬掉一塊肉,問道:“哪個趙夫人?”

  “自然是趙父母的夫人,咱陳州的刺使夫人,我是見過的,絕對錯不了。”那士兵確定地說道:“看來咱們陳州可真要變成戲文里的睢陽了……”

  同伴正要說話,卻聽背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那不是戲文,睢陽張大帥可真是百年前大大的好漢子!”

  兩個士卒連忙站起來,卻看到一個須發(fā)灰白的戎裝老人和一個年輕的將領(lǐng)正站在自己身邊,兩人頓時呆住了,這個老者正是他們口中的趙父母——陳州刺使趙犨(chōu),而他身邊的那個則是趙犨兒子,權(quán)兵馬使趙麓林,當(dāng)日正是這個沉毅的少年一舉擊殺了號稱天下第一勇的賊將孟楷,和父親趙犨、叔叔防遏都指揮使趙昶、親從都知兵馬使趙珝(xǔ)一起被奉為陳州柱石,只有他們在,百姓士卒才放心。一年前也正是百姓上書,忠武節(jié)度才派出了趙犨一族來陳州。

  “父母……”兩個士卒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呆滯地叫一聲。邊上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趙氏父子,頓時圍過來,“父母”“將軍”的稱呼此起彼伏。

  “父母,咱們能等到援軍嗎?”一個模樣憨厚的士卒問道。

  趙犨一笑,反問道:“怎么不能?咱們不都守了三個月了嗎?援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再加把勁,咱們能好好活下去了。怎么,挺不下去了?”

  那憨厚士卒嘿嘿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咱們都是陳州子弟,只是擔(dān)心熬不到援兵罷了?!?p>  眾人紛紛附和,只要飄渺的希望在,大家就有力氣守下去。

  趙犨表面上鎮(zhèn)定自若,但看到大家殷殷的表情,心中還是有些酸楚。援軍?河南諸地不是失陷就是怯戰(zhàn)斗,忠武軍自從楊復(fù)光帶走大量精銳后已經(jīng)等于殘廢,唯一在苦苦支持的就是陳州,而河南唯一能救陳州的汴軍朱溫處時有戰(zhàn)事,就算他有心來,也抽不兵馬,何況他未必這么忠義。

  至于朝廷,趙犨早就不指望了。催促救援的詔書據(jù)說已經(jīng)下了十多道,但誰會理會?新冒頭的時溥說需要綏靖山東,和黃巢在那邊的幾支小軍糾纏了兩個月還沒綏靖完畢,王處存兄弟是黃巢的手下敗將,傷了元氣,沒膽子再來,一直在“籌措糧草”,王重榮、朱玫……這些人路遠(yuǎn),更不可能奔波千里的來救自己……最可惡的是黃巢的克星,那個獨眼龍,為了爭地盤半路折向昭義去了“平叛”了,這也罷了,卻還宣稱自己一個多月前已經(jīng)派了偏師來救陳州,還是正經(jīng)的神策軍……呸!神策軍能有正經(jīng)的?怕是早窩在角落里魚肉百姓了!

  他趙犨不是沒想過投降,但黃巢不是安史,捫心自問,像禽獸一樣地活下去他做不到,真要那樣,不如戰(zhàn)死!

  難道,陳州會是下一個睢陽?自己就是下一個張巡?

  趙犨心中涌上來一陣悲憤,身軀微微顫抖。

  趙麓林看出了父親的異常,連忙攙扶住,對圍著的人群大聲說道:“刺使要去商議軍務(wù),諸位讓一讓……”

  沒人懷疑,百姓們自動讓開一條道路來,等趙氏父子離開后,方才議論起來。趙犨已經(jīng)六十四歲,還經(jīng)常上城巡視,全家男丁更是全部在一線,百姓們還能說什么呢?援軍總會來的!大家心中的猶疑雖然依舊沒有散去,但還是這么對自己說道。

  “情況如何?”走上寫有“陳州”二字的門樓,趙犨迅速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對朝自己行禮的護(hù)兵們點了點頭,朝正在其中商議事情的一群武將、文士問道。

  大家見是使君到來,紛紛行禮,只是臉色都不太好看。

  回答問題的是防遏都指揮使趙昶,他沖自己的兄長搖了搖頭,道:“刺史過來看。”

  案幾上攤了兩份地圖,一份是陳州的城防圖,另一份則是河南的態(tài)勢圖。

  “今日一戰(zhàn),” 趙昶確定衛(wèi)兵已經(jīng)清理了不相干的人等,這才拿起根小棍子指著城防圖說道:“賊軍動用了不下七千人攻城,主要方向是東門,其間一度有三段城墻——這里,這里,還有這里,一度同時被突破,我軍死戰(zhàn)之下方才奪回,賊軍的器械越用越多,而我軍也已經(jīng)拆了城內(nèi)數(shù)百間房屋以供應(yīng)木石,這方面卻還充足,但弓箭一項卻已經(jīng)大為短少……幾乎是即將告罄?!?趙昶的匯報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了大概,但還是心驚不已。

  趙犨看出了大家的動搖,卻是神色不動,淡然說道:“不妨,諸位且隨我來?!?p>  所有在場的頭頭腦腦疑惑跟著趙犨走出門樓,難道趙刺使還有什么后招?或者是實現(xiàn)藏好了一批物資?

  趙犨并沒走遠(yuǎn),只是站在了垛口邊,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是黃巢與秦宗權(quán)的漫漫連營。

  “他們是賊嗎?” 趙犨忽然問道。

  眾人不知道怎么該怎么回答,黃巢不是賊,那難道成都那位擊逑高手是賊?

  “麓林,賊軍的補(bǔ)給從那里來?” 趙犨問自己的兒子。

  趙麓林大致明白了父親的心思,一絲不茍地答道:“吃人。秦宗權(quán)抓到人洗干凈腌著吃肉,黃巢直接連皮帶骨頭搗成肉糜吃。”

  眾人都知道對面賊軍的就糧手段,但聽到趙麓林認(rèn)真的回答還露出了惡心的神色。

  “他們不是賊軍!是人形禽獸!” 趙犨雖然是有意而問,但一股憎惡和激奮還是涌了上來,臉色通紅,他虛指門樓兩邊的城墻和身后的陳州城,大聲問道:“咱們抵抗了這么久,甘心讓禽獸吃掉嗎?!”

  眾人不語,有一兩個非趙家子弟的將官心中卻還想到:咱們降了,黃巢自然不會吃咱們,百姓的話……

  “請問諸位,這三個月以來,陳州是怎么守下來的?” 趙犨蒼老的身形忽然充滿氣勢,聲音竟如金石一般:“陳州父老可曾懈怠半分,可曾甘心放棄?!”

  “我輩武人,不如尋常婦孺嗎?” 趙犨的聲音振聾發(fā)聵。

  在陳州的每一段城墻上,都有百姓助守,城內(nèi)幾乎是全民開動,許多人靠近城墻居住的百姓主動拆了自己房子,青壯應(yīng)召絕無二話。即便是以往坊市間的游民無賴子,也都拿出斗毆的本事上城肉搏,在危急時刻,老弱婦孺?zhèn)兎畔聼鲲埖幕钣?,像男人一樣搬運木石,救護(hù)傷兵……

  即便是再自私的將官,提起陳州百姓,都無法說出那個“降”字。否則,恐怕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

  “陳州不降!”所有上位者跟著趙犨大聲說道。

  這聲音漫過城墻,如同回聲一般,許許多多的聲音一起跟著怒吼:“陳州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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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記得以前看到一篇文章,提到趙犨時候,大致是這樣介紹的:“因頑抗黃巢農(nóng)民起義軍,直接致使起義軍失敗,而升為浙西節(jié)度,同平章事”。守夜疑惑,頑抗難道是褒義詞?為了一州百姓不被吃掉,苦戰(zhàn)三百天,可以用頑抗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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