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人心已去（解禁）
李嚴(yán)和趙犨口中的禽獸黃巢已經(jīng)瘋掉了！
這是剛被黃巢臭罵一通，被轟出“龍鳳殿”的“大齊吏部尚書兼水運使”張言心中唯一的想法。農(nóng)家出身的他自乾符初年在山東追隨黃巢以來，從未對這個男人起過異心，甚至一絲半點的懷疑都沒有。但占據(jù)長安沒多久，張言開始有動搖了。記得當(dāng)年起事的時候，黃巢和還沒戰(zhàn)死的王仙芝一路殺光豪強，甚是痛快，雖然張言對那些老弱婦孺也有些同情，但他們畢竟是豪強家屬，殺了也就殺了。后來敗了，大家一路向南，黃巢開始?xì)⒋蠹乙粯拥陌傩?，這是非常手段，雖然有些激烈，也勉強能接受。可是，到了長安，坐了龍庭，張言滿以為黃巢會開始安撫百姓——大家都是百姓子弟，自然應(yīng)該多加體恤。誰知道，黃巢的反應(yīng)是幾次大規(guī)模屠殺。張言動搖了，他沒有忘本，少年時期農(nóng)家的艱辛讓他刻骨。他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欺凌百姓，現(xiàn)在自己做了做了大官，卻反過來荼毒百姓，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每次穿著那身怎么也穿不舒服的紫色衣服在長安街頭出現(xiàn)，他都是快速而過。生怕看到百姓眼中的仇恨——就像當(dāng)年自己看到那些州縣推官一樣。
再后來，如張言所料，黃巢敗了，這回是敗得個稀里嘩啦，僥幸逃出了長安。張言跟著來了，他覺得，黃巢應(yīng)該能清醒過來，這樣大家還有點盼頭。結(jié)果呢？無論是從軍事決策還是其他，黃巢的表現(xiàn)和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jīng)]有半點區(qū)別。已經(jīng)完全沒有理智可言了。
陳州高固，本來可以放棄。大家全心經(jīng)營防御河南所得的一半，勉強支撐，或者還有希望支撐到那些討伐的鎮(zhèn)軍師疲回鎮(zhèn)。要不然，再次南下和不失為選擇，雖然南方幾鎮(zhèn)作了準(zhǔn)備，但就南兵的那點戰(zhàn)斗力，大家還是可以從容馳騁的?？墒屈S巢卻好象跟趙犨賭上了氣，死命硬攻，弄得糧草匱乏，也不知道他是哪個腦筋搭錯了，竟喪心病狂地開始掠人為食，更令人震撼的是還弄出了個肉糜的吃法。自己委婉進(jìn)言，黃巢居然認(rèn)真地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百姓太瘦的緣故，這樣吃就把骨頭也吃掉了，免得浪費！
最令張言憤怒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黃巢到這個時候忽然抽了皇帝瘋，做了兩天皇帝似乎沒過癮，見陳州久攻不下，居然在城外筑起宮殿來……他剛剛走出的“龍鳳殿”就是剛筑成沒多久的。想起一副恭敬模樣的秦宗權(quán)和孫儒眼中的嘲諷之色，張言幾乎就憤怒了……這還是打仗嗎？這還是那個頭上常常有亂草，拍著大伙肩膀說同謀富貴，為民請命的黃大哥嗎？！
就在剛才，老弟兄霍存一不小心說出乾符的年號，一身明黃的黃巢居然要立刻把拖出去分尸！大家連忙求情，才救下了那個老兄弟，但還是被杖責(zé)一百?？吹侥腔舸嫜壑新冻龅膽嵑拗瑥堁灾廊诵囊讶?，但還是勸諫了兩句，結(jié)果呢，得到一個限五日內(nèi)補充五千斤肉糜的命令，否則——軍法從事！
張言終于絕望了。殿中那個張牙舞爪的男子已經(jīng)瘋了，徹底癲狂了，不值得他再為之賣命了……不如趁著帶兵外出一走了之吧……張言想起了朱溫，說實話，莊戶人家出身的他最看不起朱溫這樣的無賴子，但是這周圍除了朱溫，他已經(jīng)無處可投。
帶著滿腔的悲哀，張言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這時正是飯晌，張言意外地聞到自己帳中竟然有肉味——自從大軍開始吃肉以來，他就只吃將官派發(fā)的粗糧，人肉卻是始終不曾動過。
一大碗的肉羹，自己的兒子小虎正趴在小幾上悉悉漱漱地喝得津津有味，眼見喝完了，還兀自舔了幾下碗。在他邊上，還放著另一碗，顯然是留給自己的。
張言憤怒了，一把就將兒子連小幾一起踹翻在地，那碗滿的肉羹雖然不是很燙，但畢竟是熱食，孩子被淋了一身，又被幾子撞了，滾在地上，頓時哭都哭出來，只是哽咽般地啜泣，顯然是痛苦之極。
張言看了心痛，但卻咬牙不去拉。
幾案碰撞的聲音惹來了張言的衛(wèi)隊長，看到眼前的狀況一時間呆住了，連忙就要去扶小公子，誰知道腳步剛動，就被扇了一巴掌。
張言現(xiàn)在滿腔的憤怒，大聲喝問道：“跟你說過多少次，看著小虎，不要讓他吃人肉！吃人肉的都是他娘的畜生！”
張言這一罵就等于把黃巢也罵進(jìn)去了，軍中的人都知道黃巢最近喜歡上了白胖小孩的人肉，每天舂磨砦都會特地為黃巢磨兩三個精選的小孩。衛(wèi)隊長是張言的濮州老鄉(xiāng)，一直跟在他手下的六百軍士之一，十分忠誠，見大人說出犯禁的話，大驚失色，連忙拉扯示意。張言也反應(yīng)過來，只是憤怒地盯著衛(wèi)隊長。
衛(wèi)隊長充滿委屈地低聲說道：“公子吃的不是人肉……他十好幾天沒吃到肉了，嘴巴讒，大家看不下去，弟兄們特地到附近找了半天，才打到一條野狗，總共熬了兩碗羹給公子，公子說得給您留一碗……”
張言呆住了，半晌說不出話。衛(wèi)隊長連忙去扶起小虎，幫他捶胸揉背，孩子一口氣緩過來，這才“哇”地哭出聲來。
張言聽得不是滋味，掉轉(zhuǎn)過頭。對著帳外說道：“委屈你了，高老三?！?p> “咱沒什么……可是，將軍，這樣日子要熬多久??？”張嚴(yán)背后高老三的聲音帶了哽咽：“大人受得了，可公子他……”
張言咬牙，恨聲道：“讓他忍著，你我小時候一年也不過吃一回肉！”
“咱小時候好歹太平啊……”高老嘟囔了一句，只是哄著孩子。
太平……張言被深深刺激了。難道自己一開始就是在作孽嗎？
“吏部尚書兼水運使張言接旨意……”一個尖利的嗓音打斷了張言的思索，出帳一看，卻是那個長隨黃巢左右的太監(jiān)。
對于這些前唐廷太監(jiān)，張言心中是極看不起的。百姓的困苦很大部分是因為他們造成，而黃巢現(xiàn)在的狀況，張言也認(rèn)為有相當(dāng)部分是這些太監(jiān)造成的。黃巢在離長安的時候把魯王都拋下了，卻帶走了一百個太監(jiān)！
心中雖然憎惡，但張言還是跪下接了旨。也許是心中太過憤懣，原本已經(jīng)習(xí)慣這套的他竟又想起當(dāng)年能和黃巢開玩笑的日子。
宣完旨，那太監(jiān)很快就走了，張言卻跪了半天。
旨意上說了，加封張言為建威將軍，率本部外出就糧。另外，陛下準(zhǔn)備集中高官子弟一起念書，張言必須在明日出發(fā)前將兒子送到“大明宮”……
在被高老三扶起的時候，張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你不仁！我也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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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張言就是張全義（也作居言），這是他的本名，全義這個名字是唐昭宗（現(xiàn)在的壽王）給賜的，后來朱溫糟蹋了人家兒媳，又給換了個宗奭（shì）的名字。張在日后還是頗為愛民的，長期主政河南，為恢復(fù)河南元氣做了許多好事，他本人也沒有墮落到極端的境界（被和朱溫蔑稱為“田舍翁”）。有書友主張他出場，守夜也認(rèn)為這個人還算有天良，也比較重要，特此安排他入伙。
霍存，洺州曲周人。和養(yǎng)子霍彥威都是歷史上后梁朱氏麾下名將，因為新五代史語意模糊，守夜姑且認(rèn)為此人尚未投靠朱溫。如果諸位大人有資料，可以在書評區(qū)貼出，守夜學(xué)習(x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