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塢草堂。
甘業(yè)闊步走進來,掃了一眼孩子們,微微仰起頭,說道:
“今日我不講千字文,先給你們說一段西游記,你們想不想聽!”
“想!”
孩子們頓時歡呼雀躍拍著桌子。
他們早就想聽后續(xù),但因為前任先生要準備秋闈考試,故而無法給他們授課,那西游神話的故事也就斷了,沒想到現(xiàn)在這位老先生也聽過西游記,焉有不聽之理?
甘業(yè)從懷里掏出一把說書人專用的驚堂木,輕輕一拍,便開口說了起來。
“話說自那孫猴子大鬧天宮之后,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動彈,這五百年彈指一過,而就這時,從大唐前來的佛道高僧唐玄奘,正好路過五行山下.......”
窗外云雀環(huán)繞,室內(nèi)落針可聞,只有甘業(yè)略帶滄桑的聲音繚繞。
————
吳淳從吳氏祠堂出來后,徑直向吳氏作坊走去,手里盤著一個裝著骰子的小壺,在他手里靈活地搖動。
別人要么盤核桃要么盤佛珠,而他卻盤一個賭罐,算是獨一份了。
吳淳看著手里的罐子,心里挺滿意的,功夫不負有心人,現(xiàn)在他的賭術(shù)算是小成了,只要他想搖成幾點,揭開蓋子后就是幾點,而且還能三個骰子搭成一點。
以前看的《賭神》什么的,人們都質(zhì)疑其真實性,其實吳淳認為還是有可操作性的,就如他現(xiàn)在這般,熟能生巧,照樣能把一個罐子玩出了花,什么賭神之類的,說不定人家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訓(xùn)練,也練出一些經(jīng)驗來了呢。
用一句話總結(jié):唯手熟爾!
到了吳氏作坊,挺奇怪,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吳建業(yè),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在吳氏作坊主持大局來著,這些日子作坊擴建,事情可不少。
正要尋一個人問問,卻見管事帶了一群人奔向河邊去。
“族長的獨子尋短見了,大家快,跟我去救人?!?p> 吳淳聽到這個消息,有點懵。
吳建業(yè)的獨子,不就是自己那便宜大表兄嗎,上次搭伙吃飯的時候還見過他,性子雖然執(zhí)拗了一點,但也不至于尋死覓活吧。
難道為情所困?
吳淳跟著這群人抬腿奔向河邊,很快他就看見了吳建業(yè)和表嬸的身影,還有許許多多的村民,都站在河邊望著飄在河中央的大表兄,好像昏厥過去了,沒有掙扎的跡象,難道已經(jīng)咽氣了?
表嬸受了很大的打擊,此時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吳建業(yè)攙扶著表嬸,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不住地唉聲嘆氣。
“當務(wù)之急,還得先把人救上來!”
吳淳趕忙招呼著幾個會水的族人將大表兄的身體撈了上來,放在稻草堆上,村里的老郎中上前探了一下鼻息,然后摸了摸胸口,眉頭一皺,朝吳建業(yè)遞過去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表嬸見狀,哭嚎道:“我的兒啊,你怎么就想不開尋了短見啊,到底是哪家姑娘傷你的心,你跟娘說,娘給你去說親,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啊?!?p> 吳建業(yè)欲言又止,終究嘆著氣沒說話。
察覺到吳建業(yè)神情的幾分不自然,吳淳沒有說什么,走上前照著那老郎中的樣子檢查了一遍,依舊沒看出存貨的可能,但就這么放棄,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沒了,怎么也得盡最后一份力啊。
“吳秀才,這年輕人沒氣,看來救不回來了?!?p> 那老郎中判了大表兄的死刑。
吳淳搖搖頭,放下手里的罐子,蹲到大表兄的面前,雙手交疊按壓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很有規(guī)律,也不知道用后世的方法能不能將其救過來,權(quán)且試一試吧,說不定有用呢。
村民們見吳淳的動作都有些好奇,按理來說死人的尸體是不容許動的,但吳淳創(chuàng)造了很多奇跡,說不定這一次他也能將人救活呢。
吳建業(yè)期待而緊張地看著,心里不住地祈禱。
過去了一刻鐘的時間,雙手堅持這樣的動作很吃力,吳淳臉上冒出了細汗,雙手變得酸痛了,但大表兄還是沒有蘇醒的樣子,看樣子是救不過來了。
正要松開手,吳淳敏銳地感受到大表兄的心臟在跳動,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果然處于假死狀態(tài),手上又加大了力氣,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圍觀的村民都失望的時候,大表兄猛地咳嗽了起來。
“哈,醒了醒了。”
“太神了,吳秀才是怎么做到的。”
“果然,不愧是吳秀才,他總是能給人帶來驚喜?!?p> 村民引論紛紛間,吳淳將大表兄扶了起來,交給老郎中去診治,表嬸瞪大著眼睛,摸干了眼淚跑過來抱著大表兄,眼淚又爍爍地落了下來。
老郎中看了一眼吳淳,接著笑道:“沒事了沒事了,受驚而已,回去靜養(yǎng)幾天就沒事了?!?p> “這里風(fēng)太大,快點送回去休息吧?!?p> 表嬸點點頭,連忙攙扶大表兄回了家。
一個死人復(fù)活的真實戲碼,這下村民們有的忙了,好事的已經(jīng)將之傳開了,反正怎么離奇怎么傳,作為當事人的吳淳則快速帶著吳建業(yè)離開,好躲過這些村民喋喋不休的盤問。
“表叔,大表兄真的是因為情場失意才想不開跳了河?”
兩人一邊走,吳淳好奇地問了一句。
吳建業(yè)滿臉愧疚道:“唉,都是我教子無方啊,其實這主要原因還在于我,悔不該如此逼迫與他。”
原來一切事情還是起因在大表兄的獨特興趣,做菜。
......
大表兄真實名字叫吳大可,本來是一個挺快樂的單純孩子。
但自從吳淳出現(xiàn)后,他的生活就開始變了。
當吳淳住進竹屋,開設(shè)私塾后,吳建業(yè)每次回家拿這事教育吳大可:
“你個沒出息的家伙,整天琢磨著這些飯菜,能干成什么大事兒,你看看人家吳淳,功名在身,還會識字,你怎么不能人家學(xué)學(xué)?!?p> 吳大可性子軟弱,但脾氣很倔,他決定的事情很少改口,被父親教訓(xùn)后非但沒有聽進去,反而更加熱衷于做菜了。
年紀輕輕,就成了幾個村寨最好的大廚,哪家辦酒席的,無論是喜事還是喪事都會邀請他去掌勺,食客也是贊不絕口。
本來他會以為憑借今日的成就,能夠得到父親的認可,不料他還是想多了。
剿匪青州馬匪后,在酒席上,喝醉酒的吳建業(yè)指著吳大可的鼻子罵:
“你這個混小子,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你看看,人家吳淳都成了將軍身邊的大紅人,你卻只會在這里擺弄這些鍋碗瓢盆,說出去都給我丟臉!”
吳大可失望過后,便坦然接受了這一切,于是一氣之下離開了村子,轉(zhuǎn)而到了臨安縣城最豪華的酒樓做學(xué)徒,夜以繼日學(xué)習(xí)廚藝,那掌勺的老師傅被其感動,收了他做關(guān)門弟子。
后來老師傅家中發(fā)生變故,辭去了掌勺的工作,酒樓掌柜便提拔了吳大可擔任,他做出來的菜再次得到眾多食客的好評,酒樓還因為他比往日賺了更多的錢。
這次,他有了高收入,體面的工作,還有縣城里一套三進三出的房子,怎么也可以衣錦還鄉(xiāng),得到父親大人的認可了吧?
可是現(xiàn)實照樣給他當頭一棒。
他回來那幾天,正巧趕上吳淳給吳建業(yè)出了五村合并的主意,而且族里開了族會,決定鼎立支持吳淳考取功名,這下子他又被比了下去。
離家出走的兒子回到家,吳建業(yè)開口就是一頓臭罵:
“孽子,你以為在縣城里有房子有收入就很了不起?你看看人家吳淳,以后可是要當大官的人,你不幫忙經(jīng)營作坊就算了,還擅自跑出去做了大廚,我打死你個孽子?!?p> 吳大可被吳建業(yè)掃地出門后,心底已經(jīng)萬分絕望,他發(fā)現(xiàn)就算自己再如何努力,在父親的心里,都是別人家孩子優(yōu)秀。
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期待在父親威嚴下,被貶的一文不值,這種打擊對他來說太嚴重了,以至于讓他產(chǎn)生了輕聲的念頭。
佇立河邊,吳大可思緒萬千。
他對于父親來說就是一個影子,永遠看不到他的光,而吳淳卻是云塢村所有人的光。
咚。
吳大可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