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懷玉和李從茹倉皇而逃,找了一家?guī)徑饬藘?nèi)急,又到一家郎中那里抓了藥,準(zhǔn)備回家煎服。
“這一回,可是丟臉丟到家了,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戳穿,今后如何見人?”
李從茹沮喪地說道。
“莫非李兄并無絕死之心?”
“當(dāng)然沒有,孫兄,你可不要跟我說,你有必死之心。若是真的想死,灌那些糞水又有何懼?”
“唉,你都不想死,我又何曾想死?還不是形勢所逼,不得不應(yīng)付一下,做做樣子。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jié)果?!?p> “不僅大庭廣眾之下體面盡失,買棺材的錢,也賠了進去。對了,你買棺材,花的是自己的錢么?”
“不是自己的錢,還能是誰的錢?我正想著找誰要這個錢呢?!?p> “自然該找劉健、張懋、郭勛那么幾個去要,若非他們張羅,咱們哪里會去買那種晦氣之物?”
雖然如此,但是他們位高權(quán)重,據(jù)說那張懋和郭勛吝嗇成性,一毛不拔,恐怕……。”
“哼,就去找他們。不僅要棺材錢,還要給咱們賠償。那么多糞水,豈能白喝?位高權(quán)重又怎么了,我還是給事中呢。惹急了,到皇上那里奏他們一本,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他們那些蠅營狗茍的事兒,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p> 孫懷玉憤憤道。
“孫兄,這種事情多了。那張懋,尤其是郭勛,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先帝在的時候,就有人彈劾過他們。結(jié)果他們沒事兒,彈劾的人卻被貶出京城?!?p> “此一時彼一時也,以前是先帝,如今是當(dāng)今。當(dāng)今雖然年輕,卻敢作敢為。此次張懋和功勛跟劉健他們攪合在一起,皇上必定記恨。”
“咱倆這回被人蠱惑,出頭死諫,皇上一定記住了咱們?;噬喜哦啻??劉健、張懋、郭勛多大?還能活幾年?這回得罪了皇上,將來還有咱們的好日子過?不如反戈一擊,投效皇上。”
“這個……?!?p> 李從茹猶豫了。
他跟孫懷玉不同。
孫懷玉是被人蠱惑出頭的,李從茹雖然也被蠱惑,卻是自己主動。即便沒人蠱惑,也會自愿出頭。
死諫的把戲被人戳穿,一碗楊梅湯,讓眾人潰不成軍。一場勸諫,半途而廢。自己這些人,成了笑料。
什么也沒得到,還得罪了皇上??芍^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東陽今天根本就沒來,文壇領(lǐng)袖李夢陽也沒出面。當(dāng)初一個個的,表面上說的慷慨激昂,足有上百人。今天去跪諫的,還不到四十人。盡是些口是心非,見風(fēng)使舵之輩。
面對勸諫,皇上既不來勸慰,也不打廷杖,反而用下三濫手段,讓這些人成了人們譏諷的笑話。甚至不惜污蔑我跟韃靼人暗中勾連,可見皇上痛恨之極。
到了這個地步,投靠皇上還有什么用處?便是皇上接納了自己,也一定被人恥笑,說成賣身體靠。
“唉。算啦,李兄。你想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就不跟著你起舞了。”
兩人話不投機,分手各自離去。
李從茹回到家里,妻子王氏一見,就趕緊捂著鼻子。
“臭死了,趕緊脫了衣服,快去洗洗?!?p> “沒覺得有什么臭味???”
“你是久入鮑魚之肆不覺其臭,拉在褲襠里,還敢招搖過市,丟死人了。妙蘭,快點兒斥候老爺去洗洗。”
妙蘭是孫李從茹的妾室,出來之后,也掩著鼻子。但是太太說了,不敢不從,只好扶著李從茹到院子里面,打了井水,幫著李從茹洗了澡,又把衣服泡上。
“叫丫鬟洗吧,你就別動手了?!?p> “這種丟人的事情,怎么能讓讓丫鬟動手?還是妾身洗了,免得丟人現(xiàn)眼?!?p> “有何可丟人的?”
話音剛落,王氏出來。
妙蘭不敢反駁,王氏可不客氣。
“哼,明明是膽小鬼,卻假裝視死如歸,非要是死諫。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你有那個節(jié)氣去死么?就是沽名釣譽,想出名想瘋了。”
“呵呵,這回真的出名了。被人戳穿了把戲,喝了那么多大糞湯。一大幫子人,又是大學(xué)士,又是國公侯爺?shù)?,人家一碗楊梅湯,就讓你們跑肚拉稀的。一場鬧劇,就此收場?!?p> “你知道百姓都說你們什么嗎?都恥笑你們呢。那話聽起來,我都臉紅,替你丟人。一個個的,還什么飽學(xué)之士。你們那書,都念到狗肚子去了?!?p> “皇上跟韃靼人開戰(zhàn),有什么不好的?韃靼人欺負了咱們多少回,搶了多少人,多少東西?不該打他們么?可你們呢,一個個的食君之祿,卻跟皇上作對?!?p> “別人家跟韃靼人有生意,開戰(zhàn)了耽誤賺錢。咱家也沒有什么生意往來,你跟著摻和什么?出名就那么要緊么?”
“也好,這回出名了,臭名遠揚,誰都知道你李從茹了。不過都是罵名,你們出去聽聽,百姓哪個不罵你們?”
王氏家里是富商,嫁入李家的是時候,李家頗為拮據(jù)。
那個時候,李從茹還連個秀才都不是,王氏從家里帶來了一大筆嫁妝,支持李從茹讀書科舉,才有了李從茹今天。
如今李家在京城的鋪子,也是王氏在打理。李家的經(jīng)濟大權(quán),都王氏手里,加上她性格潑辣,所以一向強勢。
李從茹在外面人五人六的,但在家里,絕對是畏妻如虎。
被王氏這么一說,竟然不敢反駁一句。
“你那個棺材如何處置了?”
“退了回去?!?p> “錢呢?”
“這個……。”
“還想留私房錢?”
“不不不,不敢,沒退錢?!?p> “沒退錢?這是什么意思?”
李從茹只好一五一十,說了經(jīng)過。
“竟然有人到棺材里面便溺,怎么會這樣?”
“想必是內(nèi)急,又無處可去,只好事急從權(quán)……?!?p> “嘖嘖嘖,事急從權(quán)。妙蘭,你聽聽,這就是讀書人。這種缺德事兒,他們都能說得一正經(jīng),好像天經(jīng)地義一樣?!?p> “要我說,那糞湯灌得還是少了,應(yīng)該多灌點兒才對。也不對,灌了也沒用。他們肚子里的東西,比糞湯還要臟的多,灌糞湯,就是給他們洗腸子了?!?p> “妙蘭,他今晚去你房里睡,我嫌他臟。走了,那衣服別洗了,扔了吧,想起來就惡心?!?p> 王氏進了屋里,李從茹長長舒了口氣。
還好,這母老虎沒讓我去把那棺材錢要回來。
“哎呦,內(nèi)急,妙蘭,快快快,拿草紙來。對了,快點把藥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