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在打屁股,劉襄在臺上治傷。
他故意沒脫鎧甲內(nèi)襯,又穿了兩層里衣,所以衣服沒被鞭子抽破,他后背只是些血凜子,破口不多,傷口中也沒有碎布參雜,感染的幾率不大。除了疼以外,基本沒什么大事。
醫(yī)者在用鹽水給他清洗傷口,這是劉襄極力推廣的,已經(jīng)在醫(yī)護營普及了,鹽水清創(chuàng),能夠降低感染幾率。
當然,有酒精消毒就更好了。劉襄試著去弄了,不就是蒸餾嘛,他信心滿滿的找來工匠,按自己的想法,制作了蒸箱、鍋蓋、導流的竹管,又要求嚴絲合縫,用多層葛布密封。
結(jié)果出來的是摻水的酒,而且還不好喝,反正嘗過的人都說不好喝。
工匠也聽不懂什么蒸發(fā)、冷凝的道理,他們覺得劉襄在禍害美酒,好幾甕酒都糟蹋了。
蒸餾酒精失敗,劉襄想不明白,這是個什么道理?為啥我弄不出酒精來?老天爺爺不愛我了嗎?
蒸餾酒精失敗,只剩下用鹽水清創(chuàng)了,總比抹鍋底灰強。漢代給底層兵卒治傷,真的往傷口上抹灰。劉襄覺得用鹽水比抹灰靠譜,他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
酒精之路,道阻且長啊。
醫(yī)者清理完傷口,用金針給他放出瘀血。那些金針劉襄事先檢查過,銅鐵的沒讓用,怕上面有銹,只準用純金和純銀的。
金針在西漢時,就已經(jīng)有醫(yī)者用來治病了,但算不算針灸,劉襄不知道,他也不懂針灸,更鬧不清楚經(jīng)絡(luò)穴位什么的。
而且他也是到了漢朝才弄明白,并不是純金制作的針,才能叫金針。金銀制作的都能叫金針,還有很多人把金銀銅鐵制作的針,通通歸類為金針,理直氣壯的質(zhì)問劉襄:“五金所造之針,如何不是金針?”
真有道理!
劉襄發(fā)現(xiàn),大漢朝的人,總有些自己無法反駁的道理,挑戰(zhàn)著他的常識,讓他無言以對。
放出瘀血之后,又敷上了秘制的金瘡藥,劉襄也不知道這藥好不好使,他聞到了樟腦和松香的味道。
醫(yī)者沒說配方,劉襄也不能強行索要,這是規(guī)矩。
有些規(guī)矩要遵守,不然的話,手下會寒心。
再說了,這種配方的金瘡藥非常昂貴,并不能大規(guī)模推廣,劉襄也不感興趣。他只要求醫(yī)護營的醫(yī)者,著重研究那些便宜的方子,那些方子才適合在軍中和民間推廣。
上了藥又包扎完畢,劉襄趕緊找衣服,光著膀子有點冷。
戰(zhàn)袍倒是在田疇手里,里衣哪去了?
抬眼往四周觀瞧,自己身后有十幾個宿衛(wèi)神神秘秘的聚在一堆。劉襄披著戰(zhàn)袍,好奇的湊了過去,人堆里有幾個宿衛(wèi)正在拿著小刀,順著鞭痕切割劉襄的內(nèi)襯和里衣,還在手上割了幾個口子,拿血往衣服上涂抹。
我去,這幫憨貨,現(xiàn)在弄這個有什么用?外袍一穿,誰能看到里衣的鞭痕?難道要劉襄穿著里衣四處晃蕩?他又不是維密的模特。
他沒好氣的開口說道:“住手吧,把衣服給我,凍死了?!?p> 劉襄作為一軍主將,穿著里衣賣慘搏同情,這種事,不合適。
做好了叫錦上添花,做不好就是畫蛇添足了。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沒必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他一開始就當眾抽了自己一頓,為的是平復百姓心中的怨氣,聚焦他們的注意力,愿意去聽劉襄想要表達的意思。
這在后世叫破冰,在漢代叫張目。
能言善辯之士,在說服別人的時候,開口就要放大言,撼動對方的心志。
名人雅士聚會,你得報自己的家世名望,要么就得尋德高望重之人引薦。
拜訪別人之時,你要么地位高、名望重,要么就攜帶厚重的禮物。
否則,誰理你?
你想說話,別人就得聽?沒有這個道理。
今天這事,百姓心中怨憤,你一上來就宣讀補償,有幾個會理解你的意思?人家死了人,受了辱,肢體殘疾,身上帶傷。你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讓他們在氣頭上滿意?
或者上來就打罪兵軍棍?那就更不行了,原本該死的罪行,你想用軍棍糊弄過去?這是火上澆油。
所以,劉襄來了個苦肉計,你們不是心中有氣嗎?我抽自己一頓給你們消氣。
重要的不是你把自己打得多狠,你就算把自己打成殘廢,百姓也不會在乎的。
重要的是你的態(tài)度。
當然,你也不能隨便糊弄,老百姓眼界窄,但他們不是傻子。
如果,還是無法平息百姓的怨氣,那就不要再做別的了,你發(fā)力的方向錯了,平息不了百姓心中的怒火了。
所以,劉襄命令大軍,全員戒備,以備不測。
他能狠下心來抽自己,他也能狠下心來抽別人。
還好,計策成功。
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樣的局面才是真的好。
此處戰(zhàn)局他是絕不能放棄的,若是兵敗涿郡,他就會成為籠中之鳥,網(wǎng)中之魚,難以掙脫困境,最終必將走向末路。
這可不行。
他要在涿郡擊退皇甫嵩,然后走出幽州,聯(lián)結(jié)黑山黃巾,得到使朝廷忌憚的威勢,擁有讓諸侯正視的資格,完成身份的轉(zhuǎn)變。
介時,會獵中原,與天下英雄爭鋒,豈不快哉。
劉襄暢想著未來,觀看著現(xiàn)在。
挨揍的,揍人的,圍觀的,他們各有各的喜怒,各有各的想法。
五十軍棍終于打完了。
劉襄起身,命人去軍營取大車,將受刑之人拉回營中治傷。
又對百姓說道:“受損百姓,可去縣尉狄白處上報損失,由他核實并統(tǒng)一造冊,安平將軍府會給予賠償。
受害百姓及家人,優(yōu)先分配田地房屋。
田地不足,無田可分之人,可報名去廣陽郡生活,那里田地眾多,足夠分配,由將軍府統(tǒng)一安排移民?!?p> 涿郡的人口多,田地不夠分配,劉襄想把多出來的人,移民到廣陽郡,那里需要人力。
既沒分到田地又不愿移民的,那就自討生路唄,或者以后去開荒屯田。
想在劉襄的地盤分到田地,只有三條路:
一是新占據(jù)的地盤,給愿意聽從劉襄命令的百姓分田,不愿就不分。這是一次性的政策,田只分這一次,后續(xù)沒有,是收攏當?shù)孛裥牡氖侄?。每人十五畝永業(yè)田,五畝桑麻田是上限,多出來的田地作為勛田留存。
二是從軍,獲取戰(zhàn)功,得封軍爵,每一級都有相應的勛田賞賜。
三是參加將軍府統(tǒng)一組織的開荒屯田,屯田五年之后,將軍府會留下一部分作為勛田,其余的分給屯田之人。開墾出的田地越多,分田就越多,不設(shè)上限。
當然,劉襄也鼓勵民間自己開荒。
可開荒這事,成本不低,前三年基本沒有多少收獲,能回本就不錯了,后兩年的產(chǎn)量也就一般。
開荒真的很不容易,要先燒荒,有樹的地方得先伐木再燒,燒完把地犁一遍,然后把石頭、樹根撿出去,再平整土地,灌溉追肥,肥料主要用的是河泥,最后嘗試著耕種。
勞動量特別大,可第一年的產(chǎn)量,不一定能收回種子。
第二年還得下種,得讓種子和土地互相適應。還有就是,開荒的田地,野草非常多,必須得持續(xù)的除草。
如此養(yǎng)田三年左右,差不多能養(yǎng)成下田。
至于能不能養(yǎng)成上田,那得看地理位置。
土地肥沃,不澇不旱,方便灌溉,這才是上田的基礎(chǔ),這樣的地理位置才有可能養(yǎng)成上田。
在不用化肥的年代,養(yǎng)好的田地,比野地肥沃,也適應本地的種子生長。
那種隨便拿個種子,隨便找塊地,當年就畝產(chǎn)多少多少,碾壓本地作物的事情,很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