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襄想了一下,覺得甄逸應(yīng)該不敢罵他。老婆孩子還在劉襄手里呢,不可能這么頭鐵。
這是口出大言,要與他辯難?
沒有什么爭論啊,甄逸也不像是來說服他的樣子。
他說的不忠不義,應(yīng)該另有所指。
劉襄沉吟一番,開口回答:“名為韁,利為鎖,忠義為牢籠。如此,方能駕馭鷹犬,為吾爪牙,驅(qū)馳四方?!?p> 甄逸捋捋胡須,不置可否,又鄭重的說道:“將軍仁德?!?p> 劉襄思索一下,甄逸問的仁德,應(yīng)該是在問劉襄的施政理念?
“生無乏用,死無傳尸,此謂仁德?!?p> 劉襄的意思是說:百姓活著的時候有吃有穿能好好生活,死了有埋葬的地方,有后人祭祀,不會棄尸荒野,這就是仁德。
他想了想,又繼續(xù)說道:“百姓其實不在乎誰當(dāng)皇帝,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跟著誰。
在意皇權(quán)更迭的是士人,他們要為官從政,獲取權(quán)利。權(quán)利大,傳承久的,他們的家族就成了世家。
世家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他們需要政治權(quán)利。所以,他們要從龍。甄公要復(fù)興家族,下定決心了嗎?”
甄逸再次發(fā)問:“將軍乃漢室宗親,譜系明確?”
東漢末年,漢室宗親真的很多,多到數(shù)不過來。劉襄不太明白,甄逸為什么在意這一點。
“漢室宗親,多如牛毛,誰會在意?”
甄逸斟酌了一下言辭,回答道:“漢室血脈繁衍生息,各系枝屬散入民間,落魄者兩餐不濟(jì),棲身于寒窯茅屋之內(nèi)。
但皇族血脈,畢竟不同,世人當(dāng)高看一眼,便如龍之一物。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
龍乘時變化,得志便能縱橫四海?!?p> 既然甄逸這么在乎漢室宗親的身份,劉襄只能跟他說點實話了。
“吾確為景帝閣下玄孫,也是臨邑侯枝屬,但不是中山靖王之后。
吾乃景帝之子常山憲王之后。
憲王生真定頃王,
頃王生真定烈王,
烈王生真定孝王,
孝王生真定安王,
安王生真定共王,
共王生臨邑候,
先祖名諱為讓。
在光武帝時,因參與叛亂被耿純殺害。
其后,祖輩便假托中山靖王之后,遷往邊地,在大漢北疆繁衍至今。吾倒是覺得沒必要躲,光武之后,哪還有人在乎臨邑侯殘存血脈,這么多年也沒見人抓捕。”
甄逸目瞪口呆,這一枝,有造反的傳統(tǒng)啊,他們躲了兩百多年,現(xiàn)在又反了!
怪不得,漢室宗親這么多,有窮的、有富的、有掌權(quán)的、有掌兵的,造反的就這一根獨(dú)苗。
他嘆了口氣,該了解的都已經(jīng)了解了,該試探的也都試探過了。
能力、勢力不用說,起兵半年,拉起幾萬兵馬,打下四郡之地,掌控百萬人口。
還打聽到他膽氣過人,性子強(qiáng)硬豪橫,曾經(jīng)只身入叛軍軍營,一日夜平定叛亂,幾千郡國兵歸心。又曾單人獨(dú)據(jù)營門,上千兵馬不敢近前。
甄逸看了看趴在軟榻上的瘦弱男子,也就剛成丁的年紀(jì),這個形象與做出來的事情,差距真大。
以容取人,失之子羽,孔圣之言,確有道理。
現(xiàn)在又有了名位,實實在在的漢室宗親,皇族血脈。
世家影響確實大,但皇族,就是這天下最大的世家。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就在劉襄手里,不投注于他,又能如何?難道中山甄氏,要在自己這一代絕祠不成?自己的身體,沉疴難愈,怕是沒幾年好活了。
罷了,罷了,便隨此人闖一闖吧。
甄逸站起身來,雙手作揖,躬身行禮:“中山甄逸,拜見主公,此前故作姿態(tài),為試探耳,望主公莫怪。”
劉襄掙扎著爬了起來,甄逸這算是被自己折服了?真不容易啊,這老狐貍的心思太難掌控了,每次跟他說話,都得絞盡腦汁。
他疾走幾步,抓著甄逸的胳膊扶他起身。
“甄公相投,吾如魚得水,亦如高祖得蕭何也。公有管仲之才,吾愿以師禮待之?!?p> “主公謬贊,逸愧不敢當(dāng)。”
劉襄很高興,非常高興,甄逸投入麾下,他的局面,一下子就打開了。不再被困在幽州一隅,能將觸角深入到大漢其他州郡。能做很多,之前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他激動的說道:“當(dāng)?shù)?,?dāng)?shù)?,從今以后,甄公便是吾老師了?!?p> 見劉襄如此激動,甄逸也頗為欣慰,能重視總比冷落好。
為了在劉襄心中加加分量,他開口說道:“主公如此敬重,吾著實汗顏,為報主公相敬之情,吾準(zhǔn)備了十五丈貨船五十艘,水手一千人,招募了各類工匠兩千人,糧食三萬石,黃金萬兩,以資軍用。
船隊已經(jīng)出發(fā),十日之后可到泉州。
另有壯奴兩千人,弓刀俱全,由子龍統(tǒng)率,正在向幽州行軍,下一步如何行止,請主公示下。”
劉襄想了一下,問甄逸到:“吾欲拜甄公為別駕,公可愿屈就?”別駕是劉襄手下文職第一人。當(dāng)然,劉襄手下也沒幾個文職,他現(xiàn)在只有一些假佐,各曹從事,有大把的空缺官位。
“謝主公?!闭缫莶⒉煌妻o,他又不是來玩的,投奔劉襄,就是想封官從政,振興家族的。
封官許愿完畢,該說正事了。
“船隊并入云帆營,在泉州建立水寨,工匠按司職加入各個工坊,鹽工在飄渝邑擴(kuò)建鹽場。
命趙云帶隊來范陽匯合,我軍會出兵北新城接應(yīng)。甄公覺得如何?”
“一切行止,主公一言而決,逸謹(jǐn)遵令喻?!?p> “吾這便使緹騎傳令,甄公寫幾封書信,與他們交接一下?!?p> “唯。”甄逸很會調(diào)換角色,他真的很會做人。
趁著甄逸寫信的時間,劉襄又與他商議:“中常侍趙忠在鄴縣購置宅院,有族人長居,甄公可與他們相熟?”
甄逸恨恨的說道:“怎會不熟,每逢年節(jié)都要供奉,趙忠與其族人極為貪婪,不滿足他們的貪欲,難以在冀州行商?!?p> “吾想結(jié)交趙忠,走走他的門路,甄公可有辦法?”
“主公何意?”
“吾不能總做反賊,地盤大了,勢力強(qiáng)了,就要改換身份了。所以,想結(jié)交趙忠,走走上層路線?!?p> “主公若有此意,吾愿走一趟洛陽,不但要結(jié)交趙忠,還要走一走宗正劉君朗的門路?!?p> 宗正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