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偶像
趙鐸愣了一下，上下左右瞅了瞅自己，他為了見偶像，穿了最好的一身袍子，左右捯飭了兩個多時辰，還請了顏從遷當(dāng)參謀，她那個世家小姐都說沒問題了，自己才敢停下來的，這還要怎么鄭重？
而且自己在燕平很隨意嗎？
馬燧看他那左顧右盼地模樣，差點沒昏過去，他不是說趙鐸穿得不夠鄭重，而是說他出了小湯山就滿面紅光，眉飛色舞，沿途一個勁傻笑地樣子。
范陽也是一座堅城，需要花多大的代價才能打下來還是未知數(shù)，身為領(lǐng)軍將領(lǐng)，多少應(yīng)該持重些，不該未戰(zhàn)先驕。
他暗自組織了一下語言。
但還沒等他開口，常源已經(jīng)笑呵呵地把話接了過去。
“不妨事，君聲率直豁達(dá)，正是行伍之人喜歡的。此次來人甚多，在稱呼上莫要錯了便是。說來也不難，誠懇些，長者稱公，次者稱兄，少者稱郎。將來熟悉了再相互稱呼表字或是職務(wù)便是。”
趙鐸連連點頭：“小子受教?！?p> 馬燧暗自嘆息，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有先生一般地本事，句句話都說得在理，還讓人愛聽。
三人在軍帳前下了馬，由兩個朔方親兵帶著進(jìn)了中軍大帳。
趙鐸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最中間那個坐榻上的男人。
他比常源，馬燧，劉客奴他們要老得多，但又跟燕平縣里那些老人全然不同，首先是那雙眼睛，從趙鐸進(jìn)帳的一瞬間便掃了過來，那一瞬間的審視，像一道劃過天際的閃電一樣，讓人心一顫，忍不住充滿敬畏。
但當(dāng)他看清楚來人時，那眼中的威懾之意便如消融的冰雪一樣飛快褪去，上翹的嘴唇和眼角微微升起的皺紋，讓他變得分外可親，甚至讓人有種被陽光照耀的暖和之感。
他的臉方而闊，額頭飽滿，雖是穿著鎧甲，卻仍然顯得有幾分儒雅氣。
趙鐸看見他從坐榻上站了起來，心臟瞬間跳到了一百七八十邁，有被教導(dǎo)主任抓包時的緊張，也有去約會姑娘時的羞赧，還有見愛豆的欣喜，一時間百感交集，竟然讓他不知道該干嘛才好。
幸好門口坐的就是剛認(rèn)的結(jié)義大哥劉客奴，見趙鐸這副傻樣，連忙伸腳踹了他一下。
趙鐸這才回過神來，緊走了幾步，雙手附心，舉到與額頭齊平，腦袋快要觸到膝蓋了，大聲道：“燕平縣令趙鐸，拜見郭公！”
“哈哈哈，這位就是常源你每封信里都有跟我提起的趙縣令吧。如此年輕，便能誅除縣中叛逆，又率百姓打退逆黨，還協(xié)助劉將軍奪下了盧龍城，這般有勇有謀，是國家之福！”
郭子儀朗聲笑道，聲音壓過了帳中的嘈雜，那些各自聊天的武將也都扭頭看了過來，帳中的秩序頓然一肅。
郭子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唇角輕輕勾起，先指向馬燧：“扶風(fēng)馬氏子馬洵美，監(jiān)察御史。之前在常山公帳下行事，便是他說降賈循的。好險，差一點兒這拿下范陽城的功勞便不是你我諸公的了！”
他說完，營中諸將也跟著笑起來，看向馬燧的眼神變得友善了些。畢竟一個敢于只身入敵營說降敵將的世家子，在膽略智謀上都差不到哪兒去，作為戰(zhàn)友不會拖了后腿。
馬燧也是又自豪又不好意思，畢竟事情最終是沒有辦成。
就在他連連辭謝之中，與帳中諸人的關(guān)系又拉近了幾分，有幾個武將干脆讓出了一張坐榻，招呼他坐了過去。
郭子儀又看向趙鐸，剛才已經(jīng)把他的功績說過一遍了，但他的年齡和出身跟馬燧畢竟不同，想要讓帳中諸人接納他得要多說幾句。
郭子儀忽然板起了臉，轉(zhuǎn)身走到自己案幾旁，挺嚴(yán)肅的說道：“君聲啊，你可知道你剛才用錯了禮？”
趙鐸一臉懵逼，趕忙求助的瞅向常源。
常源只是笑著看了看他，便假裝欣賞郭子儀放在地上的頭盔而低下頭去。
趙鐸只愣了片刻，便定下神來，他相信郭子儀不是個挑刺的人，更相信常源不會害他，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子不知?！?p> 郭子儀哼了一聲：“這里是軍帳，我是以朔方節(jié)度副大使的身份帶著諸軍來攻范陽，你與我見禮，自然該報武職，如何卻說自己是燕平縣令呢？”
話音剛落，坐在門口的劉客奴“啊”的一聲，連忙從坐榻上跳了下來：“糟了糟了，都怪我，郭公此事怪我！”
劉客奴比趙鐸早到朔方聯(lián)軍大營，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趙鐸跟他一起打下了盧龍城，更其中的內(nèi)情卻是不知曉的。
此時見劉客奴竟然主動替趙鐸出頭，不由得都露出了驚疑之色。
郭子儀眼中帶笑，臉上卻是十分驚訝的樣子：“劉將軍這話是何意，難道你忘了把皇上的制書交給君聲？”
劉客奴尷尬的摸了摸頭：“確實是忘了。我們在燕平?jīng)]有停留，直奔范陽城，制書便忘了給他?！?p> 郭子儀嘆了口氣：“那便是我錯怪君聲了。你還不知道皇上已經(jīng)任命你做了折沖府都尉，統(tǒng)燕平軍，歸平盧節(jié)度使劉正臣將軍節(jié)制。天下承平日久，朝廷已經(jīng)有好些年沒有建立新軍了。君聲，這乃是天大的皇恩吶！”
劉客奴笑瞇瞇的拍著趙鐸的肩膀：“我確實是忘了告訴你，皇上賜了燕平軍的名字，也賜了我名字，現(xiàn)在你義兄我叫做劉正臣了！”
趙鐸滿臉迷茫的看著這倆人一唱一和，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但周圍那些武將看他的眼神卻開始變化了。
這小子才十幾歲，便做到了折沖府都尉，統(tǒng)帥的還是皇帝親自賜名的新軍，這前途豈不是可以用無可限量來形容？
而且剛剛被授為左驍衛(wèi)大將軍，平盧節(jié)度使，且有皇上親自賜名的劉正臣，還是他的義兄，看起來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
有這般際遇之人，即便郭子儀沒有說明，但也一定是出身名門。
營帳里安靜了數(shù)息，那些武將忽然變得比剛才歡迎馬燧還要熱情，飛快騰出了一塊地方，邀請趙鐸坐到了他們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