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馬威
“塔黑舅舅，現(xiàn)在不是哭泣的時候?！疤铺K合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她覺得自己是在學(xué)趙鐸，越是艱難的時刻，他越是顯得沉著，旁人也總會因為他的模樣而冷靜下來，“大兄尚在長安，阿會部俟斤之位應(yīng)有舅舅暫任。你要派使臣去見阿史那承慶，就說……愿把阿會部的公主唐蘇合思獻給偉大的突厥王，希望他能放阿會部一條生路?！?p> “不可能！唐蘇合思，你在胡說些什么！”塔黑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外甥女說出來的話，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來，“速魯麻汗絕不希望用自己的女兒換取阿會部的生存。我們也絕不允許……”
塔黑扭頭看了下周圍，跟在他身后的戰(zhàn)士不足千人，更遠處是老人孩子和女人，他們都躺在寒冷堅硬的草上，沒有足夠的食物，也沒有氈包和燃料可以御寒。
每天都有人死去，他們逃到此處時尚有萬余人，如今已經(jīng)減員超過三成。
“唐蘇合思，你不是說平盧已經(jīng)出兵了嗎？突厥人不是天可汗的對手，他們曾經(jīng)就被天可汗的勇士打得四處逃竄，這一次……這一次他們也不會成功的！”
唐蘇合思使勁將冷冽的空氣吸進肺里，她眼前是趙鐸冷硬的面孔，他跟自己說得很明白，唐軍一定會對突厥人發(fā)動進攻，但在那之前他沒有力量保證奚人的生存，與其只想著依靠他，不如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自己只是個弱女子，能做什么啊！
可是自己又必須得要做點什么，她是速魯麻的女兒，奚人的公主！
“舅舅，趙鐸他需要時間，天可汗的軍隊不能像插著翅膀的鳥兒一樣飛過來，但是族人們已經(jīng)堅持不住了。你先用我去換族人需要的食物，衣服和藥材。如果順利的話，阿史那承慶并不會真的占有我?！碧铺K合思垂下頭，輕輕說道。
她只說了順利的可能性，卻沒說如果不順利會怎么樣。她知道自己的舅舅是個粗人，很容易聽信別人的話。
果然，塔黑臉上浮起了喜色：“你是說這是你和趙鐸約定好的計劃，將你獻給突厥人只是為了迷惑他，實際上趙鐸會在那之前打敗突厥人，是嗎？”
唐蘇合思點了點頭，手指甲卻深深摳進了肉里。
奚人營地陷入了大汗殞命的悲傷之中，趙鐸那邊的士氣卻正在沸騰。
班超威震西域的事跡在后世各大以“聰明”，“智慧”，“勇氣”做前綴的系列故事書里比比皆是，他也確實是中國的外交史上最為頭鐵的男人之一。
東漢的皇帝都不愛打仗，平定西域在班超一人！
盛唐之威尚在，誰不想做班超那樣的大丈夫，真豪杰呢？
刑君牙當(dāng)場拔出佩刀，朗聲高喝：“男子漢大丈夫，若能如定遠侯般為國立功，留名史冊，那便是死了也無憾事，此次出使君牙愿為馬前之卒！”
其他人也爭先恐后的大喊起來：“沒錯，就算是節(jié)度使現(xiàn)在就讓我們進攻契丹牙帳，弟兄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趙鐸仰頭望向蒼天，就在剛才，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額頭上，風(fēng)勢漸漸變得有力起來，猛烈的撞擊在石頭上，發(fā)出撲撲的聲響。
這倒是個好天氣，就像老天爺都希望他們來做一回班超一樣！
“好，諸公便隨我入契丹營帳！”
要迎接大唐的使臣，便不能被突厥人的使臣看見，前來迎接趙鐸等人的是遙輦部的一位達刺干，具體也不知是干嘛的，面色冷峻，絲毫沒有友好之意。
見面第一句話便是說趙鐸的使臣團人數(shù)太多，只允許挑選三人入內(nèi)。
唐軍士卒都氣壞了，義憤填膺：“節(jié)度使，這契丹王分明是不把咱們看在眼里，架子未免太大了些！”
“嗯，看來此行有麻煩了?！壁w鐸示意大家別吵吵，笑瞇瞇的沖那個達刺干拱了拱手，“大唐使臣可帶三人入內(nèi)，再加上新羅王的使臣，是否便可帶六人？”
“哪有什么新羅王的使臣？”那達刺干愣了一下，滿臉狐疑的打量著趙鐸身后之人，目光落在金富城臉上時，神情有了幾分變化，“我只聽說了有大唐的使臣要來，沒聽說有新羅的使臣！”
“新羅王的使臣已到盧龍多日，是隨我們一道過來的。怎么，你是覺得本使會用這種兩國邦交的大事來騙你？還是說，契丹王覺得新羅王的使臣就不該前來恭賀天可汗登基？”
達刺干臉上陰晴不定，他狠狠瞪向金富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破綻，但金富城穿的衣服挺好，人周正也有氣質(zhì)，雖然一言不發(fā)，卻又真有幾分貴氣。他身后還站著三個新羅人，眉目恭順，倒真像是做慣了下人的。
“我要去問一問大王?！?p> 達刺干轉(zhuǎn)身走了，過了半盞茶功夫，又急急跑了出來。這一次他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躲閃著不愿意與趙鐸對視：“好了，一家三人，快些進去吧！”
趙鐸點點頭，示意金富城跟在自己身邊：“別擔(dān)心，契丹王身邊應(yīng)該也沒有懂新羅語的，你有話便說與李副使聽，他自會替你作答?！?p> 金富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進了氈帳，兩邊皆是刀斧手，胡刺可汗和其余七部的大王各據(jù)一席，圍坐四周，中間綁著個沒穿衣服的年輕牧民，另外再沒有別的席位。
趙鐸臉色沉了下去：“趙某倒是沒有料到，恭仁王處竟已窮得連待客的坐榻和茶水也備不起了。若是平日，趙某也不計較，說不定還可憐大王你，讓平盧軍送些冬衣茶葉過來。但今日，趙某是代表天可汗而來，人主之尊，不便站著說話。”
話音未落，劉武已經(jīng)閃電般抓著靠著門邊的那個大王，一把將他拎了起來，趙鐸順勢坐了下去，盧易飛快站在了他和刀斧手之間。
“你……”
胡刺還沒來得及生氣，就看見跟在趙鐸身邊那個新羅人，也帶著自己的人走到了另一側(cè)的門邊，安靜的看著那個大王。
“讓他們！”
胡刺氣得拍了下案幾，知道自己搞的下馬威沒起做用，再擠兌下去只會讓這場談判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
“本汗在處理族中事務(wù)，不是故意怠慢你們的。還請兩位大使坐到本汗身邊來吧。”胡刺揚了揚手，那幾個大王全都站了起來，連帶著屋中見那個牧人一起帶出了氈帳。
趙鐸搖搖頭：“坐都坐下了，便不用麻煩。我看我們還是快些切入正題為好。胡刺可汗乃大唐恭仁王，松漠都督府都督。如今新天子登基，趙某身為平盧節(jié)度使，不能不來詢問大王，打算何日去覲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