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做寵臣
一場牌局開始之前,最重要的是要抓牌。趙鐸現(xiàn)在能用的只有自己、被大城市嚇壞的陳耀和被阿史那從禮針對,對洛陽朝局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的攝舍提。
他這身份還尷尬,身為攝舍提新買回來的家奴,他的行動并不自由。阿史那從禮對攝舍提的防備很深,他試著出去替攝舍提買了回東西,被他發(fā)現(xiàn)的盯梢者就有足足五個。
但這也很奇怪,對阿史那從禮而言,攝舍提有那么大的威脅嗎?
進洛陽的第三日,攝舍提被傳詔入宮,直到日落才回到府上。
“吵了一整日,就為要不要出兵攻洛口。蔡希德主戰(zhàn),但他手頭沒兵,還想拉攏本啜與他一道,真是不自量力!”攝舍提一屁股坐在案幾后面,抓起水罐咕嘟嘟喝了個底朝天,“圣人讓本啜多學些漢人的東西,你跟本啜回屋,今日便宿在房內(nèi),好好教本啜幾首詞曲!”
趙鐸在一眾下人嫉妒又防備的目光**手謝恩,坦然的跟著攝舍提進了他的房間。兩人將門一關,五個親兵屋前屋后的站得穩(wěn)穩(wěn)當當,很快便傳出了頌讀詩詞的聲音。
“大啜可是有事要說給我聽?”趙鐸讀完一段詩經(jīng),壓低聲音問道。
“沒錯。你還記得三日前本啜跟鼠尼舒見面說的話嗎?”攝舍提也抄了本書,用身子當住窗欞,假意翻閱,“阿史那從禮想對本啜趕盡殺絕!他今日竟然提議由本啜和蔡希德各率三千人,分兩路去收復洛口和捉拿尹子奇。尹子奇手下有好幾萬人,本啜帶三千人去,還不是找死?”
趙鐸覺得這阿史那從禮對攝舍提實在是太過于重視了,既然覺得他威脅那么大,又為什么不直接砍了呢?
“安慶緒和其他朝臣怎么說?”
“安慶緒倒是沒同意讓本啜出兵。但本啜能看出,他是想要出兵的,只是舍不得將手中的幽州兵拿出來,若蔡希德能像尹子奇那樣自己募到兵,他也會支持。嚴莊不想出兵,他說洛陽城中有近十幾萬兵,含嘉倉中尚有六百萬石糧食,即便你們唐軍傾全國之力來攻,洛陽也可堅守二十年。崔乾佑和你們李唐那些降臣都是和稀泥的,一整日什么建議都沒提出來!”
六百萬石糧!
趙鐸看見自己心中的檸檬樹忽然間就枝繁葉茂起來。
他強迫自己擺正位置,就把自己當作攝舍提的幕僚,將諸人的反應都捋了一遍,忽然靈光一閃:“安慶緒可知道你與阿史那從禮有隙?”
攝舍提歪頭想了想:“或許知道吧。那阿史那從禮一直以恩主的身份對待本啜,但本啜對他卻從不客氣。只是他太過謹慎,從來不給本啜一擊必殺的機會,否則本啜便是舍了這條命不要,即便是在金鑾殿上,也要殺了他!”
趙鐸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你有沒有想過,阿史那從禮想對你趕盡殺絕,并不是完全是因為你掌握著那一千同羅騎兵,而是因為安慶緒想要拉攏你?”
“這……安慶緒拉攏本啜做什么?”攝舍提大吃了一驚。但他到底也是突厥人中比較聰明的那一撥,握著書思索片刻,一拍大腿:“你是說,安慶緒和阿史那從禮、嚴莊之間也并非完全相互信任,他想要培植一批忠于自己的班底?”
“一朝天子一朝臣,無論多么昏庸懦弱的皇帝都一定會培養(yǎng)些自己人。攝舍提,我可以助你成為天子寵臣,你可愿配合我?”
攝舍提深深看了趙鐸一眼:“只要能替大汗報仇,天下便無不可做之事!”
兩人在書房讀了一下午的書,或許是太過勞累,當天晚上攝舍提便病倒了,病勢來得還很兇險。第二日,安慶緒和阿史那從禮都派了人來替他瞧病,鼠尼舒緊跟著那大夫到府上,擱下補品,跟大夫們說了幾句,出門便去了阿史那從禮的府邸。
“大汗,那攝舍提裝病定是為了逃避出戰(zhàn),那日在曉月樓我便看出,他是被那趙鐸給打怕了。您看我們要不要在圣人面前吹吹風……”
“蠢!”阿史那從禮一臉牙疼,“你真是比攝舍提還要蠢!當初崔乾佑和蔡希德還在河東,尹子奇最得圣寵,攝舍提被派到尹子奇手下為將,這說明什么?說明安慶緒對大兄之死有所猜測,所以對你我防備,而中意攝舍提。咱們越是詆毀他,安慶緒越會覺得此人可靠。現(xiàn)在最好什么都不做,先看安慶緒的態(tài)度?!?p> “那他這次帶回來那兩個人需要解決了嗎?”
阿史那從禮眼睛來回轉(zhuǎn)悠,好半晌才搖了搖頭:“暫且不用。攝舍提不敢去與趙鐸交戰(zhàn),必然是要在洛陽城中住下來,為了與臣僚相處,給自己置辦兩個漢家子也不為過。你看過那兩人,既然只是極為尋常的書生,那便用不著大驚小怪,把他逼得太狠,反而危險,叫人盯著便是了?!?p> 鼠尼舒滿臉諂媚笑容:“大汗圣明!”
攝舍提聽見鼠尼舒走了,讓趙鐸把府中的大管家叫到了房間里,此人是安慶緒賜給他的,自從安祿山死后,此人就從三管家變成了大管家。他躺在床上,讓那管家坐在坐榻上,就是不斷地賜湯賜點心,不停嘆氣,不停欲言又止,卻偏偏什么也不說。
那管家又吃又喝,很快就挨不住了,苦著臉問道:“大將軍有何事要吩咐小的去做,便只管說,小的就算是舍了性命,也會替大將軍做到的!”
“啊,本啜是有事……對了,府里的點心不合你胃口吧!本啜聽說北市有家點心鋪子,每日都排著長隊,想來特別好吃。馬皮,你去買些回來!”
趙鐸跑出去,幾個時辰后抱著一盒點心跑了回來。
然而攝舍提又讓他去買酒,買燒雞,定席面……
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太陽從東頭到西頭,最后完全沉入地平線中。
那管家也已經(jīng)跑了十幾趟茅廁,肚子撐得跟鼓一樣,腦子里啥也沒有,只盼著攝舍提能趕緊正經(jīng)說事。
然而,攝舍提一邊吃東西,一邊心事重重,依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那管家快崩潰了,離席跪在地上:“大將軍,小的奉圣人之命侍奉于您,進大將軍府之日起,心中便只有大將軍一人。小人全家性命皆系于大將軍一身,大將軍之福便是小人之福,大將軍之難便是小人之難。此忠心,天地可鑒??!”
攝舍提深深吸了口氣,裝作十分困惑的看向那管家:“是啊,人若是沒有忠誠,那便豬狗也不如——可是若有一人,他的主公先行不義之事,他又該如何呢?”
那管家愣了愣,緊接著眼睛一亮,又擺出滿臉惶恐的表情,俯身趴在地上:“這……這大將軍倒是問倒小人了?!?p> 攝舍提深深的看了看他,擺擺手:“罷了,本啜也是病急亂投醫(yī)才會問道你身上。此事本也不該提,本啜是病得狠了。下去吧,留馬皮侍寢,本啜要休息了!”
管家亦步亦趨的退出他的房間,轉(zhuǎn)頭便將此事傳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