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詭異的聲音似乎就是諸葛岐自己的聲音,然而聽起更像是他自己的聲音壓扁了拉長了,然后以更慢的速度說出來,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顫栗感。
諸葛岐的意識忽得一滯,本就開始昏迷的神志也直接陷入停頓,剎那間景物轉(zhuǎn)換,他又來到了紅葉楓林世界。八角亭下巨石猶在,只是整個山谷里正在下著劇烈的暴雨,暴雨之下滿山的紅葉隨風(fēng)飄搖,大片大片的紅葉被暴雨砸落在地上,山谷的石板小徑上暴雨已經(jīng)奔流成河。
“呵!這就是你的心海世界么?”是那個令人牙酸的聲音。
“是誰???”諸葛岐吃驚地四處張望,因?yàn)樯硖幋颂帟r,外面的時間是靜止的,他曾經(jīng)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探索這里,他知道這片紅葉山谷綿延無盡,但是他敢肯定除他之外這個世界再無另外一個人。
暴虐的雨水中滿滿地出現(xiàn)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形,那人形分開雨幕,逐漸走進(jìn)八角亭中,與諸葛岐對面而立,此人身形消瘦,額角生著半寸長的短角,像是未成形的鹿角,他身形還是半透明的樣子,只是隨著諸葛岐的打量這個人的面目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他皮膚上有著細(xì)細(xì)的半透明鱗片,漸漸展露的臉上、脖頸上也帶著鱗片,微微張合的狹長目中,一枚豎瞳暗藏其中,這顯然不是人類的樣子。
諸葛岐滿懷戒備地問道:“你是什么人……東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那豎瞳人道:“諸葛岐,你真是沒用,有這么龐大的魂力之海,你卻只會亂砍亂撞!”
諸葛岐死盯著他:“我在問你,你是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俊?p> 那豎瞳人呵呵笑道:“真是沒禮貌的小鬼!我是敖?jīng)I,為何出現(xiàn)在你的心海里,我也不知道,有一點(diǎn)我是確定的,自今往后,你若是有一絲的不小心,我就吃了你,比如現(xiàn)在!”話聲落下,敖?jīng)I的頭顱開始變化,一顆碩大的蛟龍頭顱瞬間出現(xiàn),長開血盆大口往諸葛岐咬去。
諸葛岐駭然后退,順手在巨石上提出一柄長劍,抬手便格擋住了敖?jīng)I的巨口獠牙,劍身一側(cè)正對諸葛岐的面前,兩個古篆小字一閃而逝,是那把他拔了很久都沒有拔出來的陽燧古劍,只是此時的古劍與他往日里手持的青銅劍有所不同,不僅更加輕盈細(xì)長,劍身上還布滿了火焰斑紋,隔著數(shù)尺便能感覺到劍身上的灼灼火力。
敖?jīng)I的巨口被陽燧劍灼燒出一陣陣煙氣,令他不得不后退,冷笑地瞧著那柄陽燧劍:“這劍是你心海之劍,但這片心海如今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心海,也是我的心海,且瞧瞧我的心海之劍?!彼笫痔撐?,一柄碧藍(lán)色的半透明水劍漸漸成形,不多時便有一柄外形與諸葛岐陽燧劍一模一樣的劍出現(xiàn)在他手中,只是劍身波紋滾滾,似有一汪碧藍(lán)之海潛在其中。
敖?jīng)I一甩劍身,一串幽藍(lán)水滴向諸葛歧射去,他自己則趁諸葛歧格擋之際縱身撲上,他身形飄忽,像是一條游蛇圍著諸葛岐四處盤繞,時不時吐出幽藍(lán)的蛇信叮刺諸葛岐。
諸葛岐則以身為錨,左腳踏步右腳定,右腳踏步左腳定,以一種十分穩(wěn)健的步子在轉(zhuǎn)著小圈,這是龍桂之父龍將軍所授的臨陣劍法,尤其適合深陷重圍時與眾敵周旋。
八角亭中敖?jīng)I和諸葛岐一個轉(zhuǎn)大圈伺機(jī)突刺,一個轉(zhuǎn)小圈格擋反插,酣戰(zhàn)之中八角亭外暴風(fēng)驟雨不曾停下半刻,而外面的世界卻未曾停止過,這與以往諸葛岐深陷紅葉世界時外面時間停滯不動完全不同。
然而,此刻外面世界的諸葛岐雙目半瞇,用一雙豎瞳斜瞥著周圍這十四只丘鬼。方才諸葛岐忽然發(fā)出一聲長嘯,嘯聲中帶著一股沖擊波四散而開,將十四只丘鬼齊齊推后數(shù)丈之遠(yuǎn),眾丘鬼驚疑不定地望著諸葛岐,明明已經(jīng)快死的諸葛岐為什么會爆發(fā)出如此大的力量,這令它們一時竟不敢莽撞,躲在數(shù)丈之外觀望不前。
眾丘鬼之中的諸葛岐此刻渾身上下充滿著異樣,額頭、臉上竟隱隱開始冒出淡藍(lán)色的鱗片,頭頂上生出一對蛟角,淡黃色的豎瞳正四下打量,他開始發(fā)出低沉的嗬嗬怪笑,聲音尖啞,帶著令人惡心的煩惡感,繼而嗬嗬怪笑聲逐漸變大,漸漸地變成了狂放的大笑聲。
足足笑了半刻鐘,諸葛岐那令人牙酸的笑聲才漸漸止歇,他抬手在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緩緩抹過,一道幽藍(lán)的閃過,從傷口中開始往外蔓延皮肉,本來猙獰的傷口在幾個呼吸間長回了血肉,最后被一道鱗片蓋住,再無半點(diǎn)異樣。身上其他地方的傷也被他用同樣的手法治愈,轉(zhuǎn)眼間諸葛岐周身上下已經(jīng)再沒有傷處,而他手中的青銅劍也變成一把幽藍(lán)的細(xì)劍,劍身碧光幽幽,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圍住諸葛岐的十四只丘鬼已經(jīng)開始有退縮的了,它們已有低微靈智,察覺到眼前這個諸葛岐散發(fā)著危險的味道,它們的本能和初開的靈智都在讓他們趕快逃離這個人類。
那只虎形丘鬼望著諸葛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紅頭發(fā)的……”它的話沒說完就說不下去了,因?yàn)橹T葛岐原本火紅的頭發(fā)開始變成幽藍(lán)色,也不再張揚(yáng),而是安靜地貼附在他的后背上,絲絲如滑,柔若長瀑。
處于半癲狂又復(fù)歸平靜的諸葛岐終于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四面的丘鬼身上,他眼神冷冽:“丘鬼,阿陀難在何處?”
“阿陀難是誰?”虎形丘鬼心中嘀咕,嘴上確實(shí)兀自發(fā)狠:“紅……藍(lán)毛猴子,某家不為難你,你也不要來壞某家好事!”
諸葛岐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提肩端劍,與之前同樣姿勢的沖殺招式,只是這一次,十四只丘鬼有十三只頭顱在一瞬間飛向了半空,等諸葛岐回到原處時,那十三只頭顱還在半空飛著,當(dāng)他收劍而立的時候,十三只頭顱才噗通噗通紛紛掉落在地上,只剩下那只虎形丘鬼還站在那里,渾身上下抖若篩糠。
虎形丘鬼噗通趴跪在地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諸葛岐瞇著眼問道:“阿陀難在何處?”
虎形丘鬼磕頭如搗蒜:“某家……小的……小的不知道?!?p> 諸葛岐聞言瞇著的眼睛更是細(xì)長,他盯著虎形丘鬼:“丘鬼,是誰派你來的?”
虎形丘鬼恐懼后退:“小的不……不敢說?!?p> 諸葛岐曲指輕彈,一枚小水滴瞬間沒入虎形丘鬼的體內(nèi),剎那間虎形丘鬼就跟被千萬只螞蟻噬咬,刺癢、麻疼、燥熱一時間全部涌來,虎形丘鬼再也忍受不住,大聲叫喊:“大人饒命!小的說!我說!”
諸葛岐五指虛張,那枚小水滴便從虎形丘鬼體內(nèi)滲出,落回諸葛岐掌中。虎形丘鬼得以解脫,趴在地上呼呼喘氣,喘了半晌后,才張口說道:“小的是受主上所遣,來屠滅淹城的,小的只是二十四支小隊(duì)中的一支。”
諸葛岐仰望著天空,看著那道巨大的裂縫,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忽而又問道:“你所謂的主上叫什么名字?”
虎形丘鬼遲疑了一下,他似乎記得主上告誡過他們不要說出他的名字,但似乎也沒說什么懲罰,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兒,當(dāng)下張口說道:“小的主上是……”“嘭!”虎形丘鬼并沒有把話說完,只說到‘是’字時,偌大的虎頭嘭得一聲爆開,血肉皮毛炸成了齏粉,身子軟軟倒下,繼而化作黑灰散去。
諸葛岐凝視著虎形丘鬼爆斃飄散的地方:“是真夜國的小手段,嘖,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歲月了么?連芝麻粒小的真夜國都能做主上了?”
他抬頭往上瞧去,那道裂天而來的黑色裂縫還在那里不停地往外跳躍著黑影,已經(jīng)不在沙鬼了,而全部是健壯的丘鬼,他不禁喃喃自語道:“那里的世界似乎有些古怪,不妨去瞧瞧?!钡姆揭獎由砬巴鶗r,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半跪在了地上,雙目之中豎瞳和赤紅色眼仁不停轉(zhuǎn)換,似乎在做著劇烈的斗爭。
與此同時,在紅葉世界中,諸葛岐將陽燧劍插入敖?jīng)I肩頭,一劍將他釘?shù)搅税私峭さ哪局希經(jīng)I則用手里的藍(lán)色長劍貫穿了諸葛岐的下腹,雙方各執(zhí)一劍分別插入對方身體,又用另一只手抓住對方的身體,焦灼粘纏在一處。
敖?jīng)I嗬嗬怪笑:“諸葛岐,你身體已經(jīng)被我占據(jù),現(xiàn)在的只殘存了這點(diǎn)意志而已,等你意識到現(xiàn)在的你不過是一股意志時,你就會自動消散,徹底徹底地消失!”
諸葛岐則抓著他的肩膀,直抓得整個手指都掐入敖?jīng)I的麟肉之內(nèi),鮮血從中泊泊而出,他看著敖?jīng)I的肩膀冷笑道:“既然我只是一股意志的話,為何你會流血,為何你會怕我?”
敖?jīng)I嘿嘿兩聲:“諸葛岐,你可知道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
諸葛岐看著他的眼睛,忽得哈哈大笑:“你避而不答剛剛我的問題,轉(zhuǎn)移話頭的這么生硬直接,你是在拖延時間,你是在死撐,你堅(jiān)持不住了!”
敖?jīng)I冷面相對不置可否。
諸葛岐繼續(xù)說道:“這里是我的內(nèi)心世界,是我主宰的地方,你一個外來的人……或者什么東西,怎么可能打得贏我!”他說這些話時,眼神越來越亮。與此同時,他的身軀猛然間長高八尺,比眼前的敖?jīng)I整整大了一圈,雙臂壓服之下,敖?jīng)I‘砰!’一聲跪倒在地上,砸碎了數(shù)塊青石磚。
半跪著的敖?jīng)I看不清神情,只能聽見他磨牙一般的冷笑:“乳臭小兒,把無知當(dāng)做本事!”就在諸葛岐變大的時候,他捅進(jìn)諸葛岐身體內(nèi)的幽藍(lán)色長劍也在開始變化,劍身化作一團(tuán)碧色水團(tuán),剎那間覆蓋了諸葛岐的半個身子。
待到諸葛岐察覺到身上的異常時,身子已經(jīng)不能再動彈:“你做了什么?!”
敖?jīng)I的手也開始慢慢變成了幽藍(lán)色的水團(tuán),逐漸融入諸葛岐的體內(nèi),他依舊冷笑不止:“諸葛岐,我既然來到這里,也就了解了你的過往,你的脾氣,你的能力,以及你的弱點(diǎn)。”他一邊說一邊用另外一只手一指滿山紅葉的山谷,山谷在他一指之下瞬間滄海桑田,原有的山谷紅葉變成了汪洋大海,他們所在的八角亭變成了一座孤島,風(fēng)雨飄搖,沉沒在即。
諸葛岐駭然望著這一變化,張口噴出一灘血,就連那灘血液泛著碧幽色的熒光,再張嘴時,嘴巴已經(jīng)被水團(tuán)封住,連張開都不能。
敖?jīng)I將諸葛岐推至八角亭中央大石上,緩緩圍著他轉(zhuǎn)圈:“小鬼,你太生嫩了,如此龐大的心?;炅Γ銋s只會莽沖莽撞,連最基本的技巧都不明白,你差得還太遠(yuǎn)了!”
諸葛岐雙眼赤紅充血,忽有實(shí)質(zhì)的赤紅色火焰從他眼中竄出,直沖敖?jīng)I的面門。敖?jīng)I側(cè)頭躲過,以一種十分怪異的眼神打量著他:“我不明白,以你這樣的凡人,怎么會有這么龐大的心?;炅Γ退闶俏蚁胍滔逻@等力量也需要花些功夫,暫且留你一命?!?p> 諸葛岐身上的幽藍(lán)色水團(tuán)越來越大,直至最后講臺整個包裹,就如同一個碩大的水滴,里面困住了卷曲如蝦球一樣的諸葛岐。
敖?jīng)I負(fù)手望著化作海洋的楓葉山谷,發(fā)出低沉地呵呵笑聲:“阿難陀,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歲月,你還在么,可千萬別隨便就死咯!”
“咚!”、“咚咚!”敲擊聲從敖?jīng)I身后傳出,他回頭瞧見諸葛岐正用力敲擊著水滴屏障,發(fā)出一陣陣“咚咚”的聲音,敖?jīng)I贊道:“如此有力的心神恢復(fù)力,真是令人驚嘆。”他話聲落下,從海面上升起八股水柱,一起將裹住諸葛岐的水滴扯住,然后黏連在八角亭柱子上、瓦楞上,如同一個巨大透明的水形蜘蛛網(wǎng)馕,將諸葛歧牢牢困住。
諸葛岐敲擊聲已經(jīng)聽不見了,敖?jīng)I面向諸葛岐的正臉,道:“現(xiàn)在,誰是這里的主宰?小鬼!”重重水幕下的諸葛岐雙目赤紅,卻莫可奈何。
然而就在此時,諸葛岐手腕上一串破舊的珠子忽然發(fā)出了淡淡的熒光,是淡綠色的,夾雜在敖?jīng)I的水幕里很難察覺,甚至敖?jīng)I都未曾發(fā)現(xiàn),直至他察覺到水幕的緊鎖之力開始衰減,這串淡綠的熒光才落入他的眼中,他豎瞳之下的黃色眼仁驟然收緊:“那是什么?!”
敖?jīng)I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他瞧見后便想要從重重水幕中分離出來那道綠光,但是那串淡綠色的熒光還是迅速沒入了諸葛岐的體內(nèi),不過片刻功夫,諸葛岐嚴(yán)重的赤紅色光芒越發(fā)明亮,剎那間兩道火光穿過水幕射穿了敖?jīng)I的肩膀,在淡藍(lán)色鱗片上留下兩個焦黑的空洞。
敖?jīng)I捂著肩膀連連后退:“這是什么?”
隨著他一退,困住諸葛岐的水幕自上而下化作一盆清水灑落在地上,諸葛岐站在八角亭中,手腕上有一串破舊的珠子,現(xiàn)在又開始散發(fā)著淡綠色的熒光,這熒光似乎十分微弱,時不時忽閃一下,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敖?jīng)I手中幽藍(lán)閃爍,一柄藍(lán)色長劍漸漸成形,下一刻,這藍(lán)色長劍便已經(jīng)遞至諸葛岐的手腕處,他是想一劍斬斷諸葛岐的手腕以及這串古怪的珠子。
諸葛岐翻腕抬手,陽燧劍也被拿在了手里,“叮~”兩劍相擊發(fā)出悅耳的鳴響聲,繼而兩劍攜帶的赤藍(lán)兩道光芒纏繞、撞擊,最后驟然爆開,將兩人各推開丈許,都抵靠在八角亭的柱子上呼呼喘氣。
敖?jīng)I死盯著那串柱子:“諸葛岐,那是什么東西?”
諸葛岐則扯了扯嘴角:“我憑什么要告訴你,老鬼!”
敖?jīng)I恨恨說道:“那我就斬斷你的手臂,自己看!”
諸葛岐將陽燧劍橫在胸前,昂頭說道:“那你可以來試試,老鬼!”
敖?jīng)I聽他一口一個老鬼叫的心里好生別扭,氣罵道:“小鬼,倒是會記仇!”
諸葛岐道:“我會記的可不止是仇!”說完他蹲身用力,提劍沖了過去。
敖?jīng)I也抬劍格擋,二人有來有回,心海世界中二人皆不知疲憊,受傷也能迅速恢復(fù),這一戰(zhàn)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他處于諸葛岐的心海中,諸葛岐絕大多數(shù)的記憶和技巧他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這串珠子是從何處何人那里得來的,再就是諸葛岐的劍法技巧初始尚有些不如他,被他重傷多次,可此處是諸葛岐的心海世界,又有那串古怪的珠子,是以諸葛岐竟越戰(zhàn)越勇。
又不知過了多久,敖?jīng)I都記不清是第幾千幾百次將諸葛岐一劍刺穿,諸葛岐又跳起來反擊了,只是這一次,諸葛岐一劍挑斷了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卻并沒有再生出來,他這時才猛然發(fā)現(xiàn),被他變成汪洋的紅葉山谷此刻又變回了紅葉山谷,滿山滿野的紅葉,白紙一樣的天空,再也沒有半滴海水、雨水。
諸葛岐望著他嘿然冷笑:“老鬼,如今看來,誰再做主?!”他說話之際,手腕上的破舊珠子忽然脫腕而出。熒綠色光芒越來越盛,忽而化作一個巨大的鎖套將敖?jīng)I鎖在其中,鎖套帶著敖?jīng)I漸漸縮小,直至變成一塊熒綠色的玉石,玉石中可見隱隱的幽藍(lán)光芒一閃而逝。
至此,陵墓遍布的山崗上,諸葛岐長舒一口氣悠然而醒。
“呀呀呀,諸葛少東家,你可算是醒了!”一個古怪的腔調(diào)從諸葛岐身后響起,隨后,諸葛岐看見了那個八字須的中年男人。
諸葛岐見是袁氏藥廬的袁先生,登時心中歡喜,連忙說道:“多謝袁先生的手串!”他自是明白,自己能在心海世界里打敗敖?jīng)I,那串袁先生送過去抵賬的破舊手串有莫大助力,這個袁先生自然也不是個凡人。
袁先生扯了扯唇上的八字胡,道:“且不談你身體的里變故,咱先把這些妖魔鬼怪全部清理干凈再做計較?!?p> 諸葛岐望著淹城之上影影綽綽的黑影,又看了眼淹城的光幕護(hù)罩心中大定,說道:“想來是石秀才在那里使了手段,才把這些丘鬼擋在城外?!?p> 袁先生撓了撓頭,又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折扇,用折扇戳撓這后脊背,道:“渡邪師,手段還是不賴的?!彼殖蛄顺蚍籽刍杷涝诘厣系哪芦h道:“這位真夜宮的司守大人可就害人害己咯?!?p> 諸葛岐伸手將穆玥抱起,皺著眉頭說道:“袁先生,那個光罩不知能堅(jiān)持多久,咱們還是趕緊回去救援吧?!?p> 袁先生將在后背撓癢癢的折扇拿了回來,擱在手里重重一敲:“哎呀呀,莫慌莫慌,你們倆首先沖到這里來,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這里才是你的戰(zhàn)場,諸葛少東家?!?p> 諸葛岐皺著的眉毛沒有緩解,追問道:“袁先生是說這里會有鬼物?”
袁先生捻須,細(xì)細(xì)說道:“這里是滿山滿谷的墳?zāi)梗€有那邊一片亂葬崗,都是陰氣極盛的地方,先前落下的沙鬼看似是來這里吞吃靈魂的,其實(shí)不然,他們是有人送來的食物?!?p> 諸葛岐放下穆玥,他敏感的察覺到這里似乎有著更大的威脅將要出現(xiàn):“送給誰的食物,是指丘鬼以上的釋鬼么?”
袁先生望著他大笑:“不虧是諸葛老匹夫的兒子,看著粗里粗氣,實(shí)際上心里明白得很!是的,這里有一只將要化形提升的丘鬼,這些巨量的沙鬼被你們斬殺不少,也有一些秘密的被它吞吃了?!?p> 諸葛岐暗自回想,道:“是在那只虎形丘鬼出現(xiàn)之后,沙鬼就開始變少了,那么應(yīng)該就是那時,那只潛藏的丘鬼開始了化形?!?p> 袁先生哈哈大笑:“真是聰明,這只丘鬼,你們倒也認(rèn)識,近些日子,城里的百姓被它禍害了不少?!?p> 諸葛岐愕然而驚:“是那只狐貍!”
袁先生點(diǎn)頭說道:“就是那只狐貍,穆玥跟你說了多少關(guān)于釋鬼的消息?”
諸葛岐搖頭:“她只跟我說過有這種鬼物,在丘鬼之上?!?p> 袁先生望著翻白眼昏死的穆玥,嘿嘿笑道:“哎呀呀,小丫頭,你們那些個刻板的老師都交給了你們些啥?!狗屁不通!”
穆玥兀自昏死,自然不會理會他,諸葛岐卻追問道:“袁先生,那只狐貍變成釋鬼后,會變成何等厲害?”
袁先生瞅了眼他:“諸葛少東家,厲害這個詞用來形容釋鬼,其實(shí)是欠妥當(dāng)?shù)模热缫蛔孔幽隳苷f它厲害么,肯定是有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座房子,比如富麗堂皇、比如黑瓦白墻、再比如深宅大院等等,但是當(dāng)這座房子能困死人走不出來的時候,它就能被稱之為你方才所說的‘厲害’了,它要是能救人,自然也能是‘厲害’?!?p> 諸葛岐撓了撓頭:“這與之前,我問穆玥魂劍厲害不厲害,她回答的如出一轍?!?p> 袁先生哈哈大笑:“是極是極,真夜宮的幾大司守部長能力都不盡相同,卻沒一人說他們厲害。咱們再繞回來說這只狐貍,它如果變成釋鬼,起碼有兩點(diǎn)是確定的,其一,它定然已化作人形,至于為啥會化作人形,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其二,它定然學(xué)會了某種技巧,或者說能力,在不熟悉它能力的前提下和它交手是要小心的。”
諸葛岐聽他話里話外都是要他動手和那只狐貍打,心中不由得嘀咕:“難不成袁先生不會出手?”
袁先生知他所想,連忙擺手道:“少東家別看我呀,我方才說的那些你都沒領(lǐng)會到么?”
諸葛岐一陣發(fā)蒙:“領(lǐng)會什么?”
袁先生拍掌嘆道:“果然,諸葛靖老匹夫的兒子怎么會是聰明的!”
諸葛岐更加愕然:“袁先生說什么?”
袁先生仍在仰頭拍掌長嘆:“房子呀,我的能力就是那座不‘厲害’的房子,你讓我救人,自然沒問題,殺鬼的事情還是算了,你總不能指望一座房子去殺鬼吧。”
諸葛岐呆立當(dāng)場,旋即又灑脫笑道:“那自然晚輩服其勞?!?p> 袁先生贊道:“你們諸葛家的骨氣,倒是值得稱贊,就是太摳門了些,不就喝幾碗酒么,值當(dāng)?shù)臄f了我一次又一次?!?p> 諸葛岐回想起他一次次去蹭諸葛酒店蹭白食,默默嘀咕道:“若不是你吃飯不付賬,父親也不會當(dāng)街丟你出大門?!?p> 袁先生故意當(dāng)做沒聽見,繼續(xù)說道:“哎呀呀,那只狐貍可是狡猾的很,它的能力十有八九是迷惑、誘惑、鬼打墻、迷瞪眼什么的,你得心里敞亮,別存啥私心,像什么別人欠酒錢就別放心上了,也別想什么姑娘小姐,你要是一想……?!彼吭谠谝粔K墓碑上,搖著折扇開始胡說八道。
諸葛岐開始時還仔細(xì)聽來著,后來越聽越不對,干脆就不聽了,坐在一邊默默養(yǎng)神,之前心海世界里他與敖?jīng)I酣戰(zhàn)了不知多久,雖然不覺得疲累,但是與其過招時,敖?jīng)I所用的招式、劍尖魂力的流向、水滴球籠的魂力流轉(zhuǎn)都是他所未見過的,這與他以往所學(xué)的拳腳劍法等等都不相似,需要好好靜心思索一下,他倒不擔(dān)心妖狐突然出現(xiàn)手忙腳亂,旁邊有個高深莫測的袁先生,總歸是有應(yīng)對之法的。
約莫過了半晌,閉目靜坐的諸葛岐忽然聽見袁先生說道:“哎呀呀,諸葛少東家,好戲來咯。”他遂睜眼,卻見自己周圍已不是滿滿陵墓的山谷,而是一座寬敞的大院子,前后各二三十丈,白色的碎石子鋪滿院落,院子里零零落落的放著幾塊巨大的石頭,乍一望去,反而像是一個干涸的河灘。
袁先生慢悠悠地出現(xiàn)在院門口,手中的折扇嘩啦一展:“哎呀呀,諸葛少東家,這個地方如何?可算是個決斗的好地方?”
諸葛岐看著這個偌大的院子就這么突兀的出現(xiàn),完全沒有任何征兆,腳下的石子觸感都十分的真實(shí),連空氣的微風(fēng)都似乎帶著灶臺的煙火氣,一切都像是真實(shí)的,然而他內(nèi)心體又明知是假的。
袁先生往一邊攤手:“你是不是懷疑是假的?”
諸葛岐一邊四下打量一邊點(diǎn)頭:“明明方才還在墳?zāi)贡椴嫉纳焦壤?,轉(zhuǎn)眼就在這座大院子,還有房子……”他邊說嘴巴越張?jiān)酱螅詈竽康煽诖舻赝蛟壬?p> 袁先生嘿嘿直樂:“瞧見了吧,這么‘厲害’的房子見過了吧!‘厲害’吧!”
諸葛岐駭然:“這就是魂力所現(xiàn)?”
袁先生連連點(diǎn)頭:“然也,諸葛少東家,你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呢,現(xiàn)在要讓我們的客人登場了。”他說話之際,潔白的院墻上忽然多出來一月亮門,從門里跌跌撞撞奔出來一個婦人。
那婦人略一踉蹌就站穩(wěn)了,她蓮步款款,輕盈盈地向袁先生施了一禮:“先生大福,小婦人不知輕重誤闖貴地,還望先生放過小婦人?!彼鄄鬓D(zhuǎn),一個眸子里七拐八繞流露出幾十種風(fēng)情。
這一下看得袁先生直捂眼睛,連連擺手叫道:“哎呀呀,眼睛瞎了!眼睛瞎了!”他說話之際,身形忽然變幻,變成了一棵歪脖子松樹,就此沒了聲息。
諸葛岐冷冷地瞧著那婦人,只見她外罩鮮紅薄紗,內(nèi)襯綿帛小衣,胸前鼓鼓脹脹似乎只塞進(jìn)去了三分,尚留七分正對著諸葛岐,她像是有些羞澀,一扭腰肢將胸前春光掩住,誰知豐潤的屁股又翹了出來。
那小婦人慌忙遮上掩下,卻上下都沒有掩住,她有些窘迫:“這個……這個……?!彼@得十分慌亂,臉上紅撲撲的滿是不安。
少年人最經(jīng)不起這樣的豐潤女子的誘惑,諸葛岐自然也不能幸免,他面上勉力維持著冷冷的笑意,胸口之下的卻砰砰亂跳,他心中不停的告誡自己這是狐貍這是狐貍,然而到了最后還是忍不住從臉上露出了潮紅之色。
小婦人像是被嚇著了:“不……不要欺負(fù)奴家?!甭曇羯跏瞧嗤?,說話之際又畏畏縮縮地往后退了兩步,似乎像是受驚的小兔子,彎身之際胸口大片軟嫩又露了出來,雪白晃眼。
諸葛岐心中瞬間涌起萬千憐惜之意,眼中也盡是柔情蜜意,身子不由得跟著往前走了兩步,可就在這兩步的時候,諸葛岐腦袋忽然‘錚~!’的一聲顫鳴,他腳步微微一頓,心海中的楓葉山谷刮起了一陣清風(fēng),風(fēng)中似乎帶著些許琵琶音,音色柔軟動人,似山間清泉自上而下灑落,落在巖石上丁丁瀧瀧。
諸葛岐驀然驚醒,他聽見袁先生的聲音:“哎呀呀,諸葛少東家,把你一個少年人丟給狐貍精,我實(shí)在是不放心,萬一少年人血?dú)夥絼?,一個把持不住就麻煩嘍,所以給你拉來一位幫手?!彼曂?,只見院墻的一側(cè)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小水潭,水潭邊上有個小亭子,亭子里有個繡墩上坐著一個鵝黃色衫子的少女,少女身段婀娜,半抱琵琶猶遮面,只是露出的那小半張臉上還帶著些驚慌,她顯然也沒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送到了這里。
諸葛歧驚喜叫道:“云煙織!”
那個鵝黃色衣衫少女聞聲也面露驚喜,四下張望,待看到諸葛歧后又把腦袋縮了回去,低聲應(yīng)道:“諸葛同學(xué),我在這里?!?p> 諸葛歧望著她,打心眼兒里高興地說道:“能見到你真開心!”
云煙織原本就有些羞紅臉蛋,聽到他此話后“嘭”得一聲像是一整棵樹的桃花剎那間炸開,炸得她一頭、一臉、一眼全是桃花瓣,不,她整個世界里都是桃花瓣,漫天飛舞無邊無際。
諸葛歧將目光收回,落在遠(yuǎn)處誘在搔首弄姿的狐妖,嘿然笑道:“兀那狐貍,你尾巴露出來了!哇!好長好大一條!”
那狐貍愕然回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好大好長的狐貍尾巴,她猛然回頭死盯著諸葛歧:“紅頭發(fā)的小子,狐媚妖術(shù)不過皮毛,你莫得意太早了?!?p> 諸葛歧聽到“紅頭發(fā)”三字,雙眼驟然瞇了起來:“你剛才喊我什么?”
狐貍嫣然笑道:“喊你小弟弟。”她顯然沒明白諸葛歧惱怒的是什么。
諸葛歧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這還不錯。狐貍,看你如此知趣,諸葛少爺便給你一個痛快!”他倒提著陽燧劍緩緩?fù)沁呑呷ァ?p> 狐貍滿是不解,這個紅頭發(fā)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知趣’了,但是見他一步步走將過來,它心中亦是冷笑不止:“若非是被困在這古怪的院子里,我豈會跟你啰嗦這些屁話,等我將你拿了,逼此間主人就范,還怕他不開門放人?!”當(dāng)下它也不做計較,只是滿臉?gòu)趁牡奈⑿Γ扇说赝鴿u漸走近的諸葛歧。
此時院落之中,也響起了云煙織的琵琶聲,聲音層層疊疊,時緩時急,彷如登山遠(yuǎn)望,又好似臨海泛舟,曲調(diào)大開大合,頗有古韻北風(fēng)之音,在寂靜的院落中纏繞回蕩,充盈著每個角落。
這琵琶聲起后,諸葛歧感覺心思似乎更加堅(jiān)定穩(wěn)固,身子更加輕盈卻又更加有力,渾身上下自內(nèi)而外無一處不充滿著暴漲的魂力,心海的楓葉山谷已經(jīng)與他的身和意連接,這使得他行走之時似乎被一團(tuán)虛無的火焰包裹著,整個人像是一把出鞘了的利劍,處于最佳的狀態(tài)。
妖狐瞧得出琵琶聲中的古怪,但云煙織庇護(hù)在袁先生之側(cè),它毫無辦法,而眼前的諸葛歧已經(jīng)不似方才那個無知的紅毛小子,逐漸變成了一個足夠能傷害到它這個釋鬼的人,它越想越是驚駭,心中驚駭之余,想要挪動下腳步后撤一步。卻陡然發(fā)現(xiàn)腳下如生根了一樣,似乎被什么東西定住了,她轉(zhuǎn)頭望向那個蹲在墻頭看戲的袁先生,暗叫不好:“他這是將我鎖在地上,如此下去,我只能在這里等著那紅頭發(fā)小子斬過來!”
諸葛歧走得很慢,一步一個腳印,踩著白色的石子“沙沙”作響,伴隨著那聲聲疊疊的琵琶聲,組合成了一種美妙的聲音,十分的悅耳。
然而,在妖狐看來,這是極其詭異和令人膽寒的聲音,因?yàn)檫@個詭異的聲音居然和它的心跳一致,它那剛剛由釋鬼才重新化生出來的心臟,還未能跳動多久,就已經(jīng)開始品味到恐懼的滋味。
妖狐臉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掉落,它轉(zhuǎn)頭望了眼墻頭的袁先生,把心一橫,只當(dāng)這位袁先生不在,心念轉(zhuǎn)動間一條碩大的狐尾從它身后長了出來,長到七八丈的時候,狐尾似一條巨蟒將它自身緩緩纏護(hù)在其中,只余一雙眼睛仍在盯著袁先生,待見袁先生并沒有什么動作時,妖狐整個身子連同碩大的尾巴忽然化作虛無,一團(tuán)黑黃色的煙氣開始往四下里蔓延,剎那間就遮蔽了小半個院子,狐貍更是瞧不見了身形。
諸葛歧腳步并不停歇,他身上蓄滿的氣勢和魂力不容他作停歇,更兼他有一雙少為人知的眼睛,那雙閃爍著赤紅色毫光的眼睛,讓他清楚的看見,狐貍還在那里,只是變大了,反而更容易斬?fù)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這是他和地痞潑皮打架時慣有的笑容,假得很,又可惡得很。
黑黃色煙霧里的狐妖也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這黑黃色的煙霧是它本命的能力,不僅劇毒無比而且能惑亂人心智,它就像是蛛網(wǎng)中等待的獵手,口中低聲呢喃著:“紅頭發(fā)的小子,來吧……”
妖狐并沒有呢喃完,因?yàn)樗吹揭坏兰t色的影子擦身而過,那赤紅色的影子在它耳邊冷冷地說了一句:“再喊一句‘紅頭發(fā)’試試!”語音過后,妖狐攔腰而斷,黑黃色的煙霧驟然炸散,只余一只斷成兩截的妖狐,滿身是血的躺著白色的石子上。
妖狐雙目死盯著袁先生,恨聲說道:“若不是你縛住我的雙腳,他早就是我腹中之食物了!”
袁先生搖著折扇從墻頭上跳了下來:“哎呀呀,妖狐,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么,我并沒有參與你們的戰(zhàn)斗。”
妖狐雙目陡然圓瞪:“你是說,他……”
袁先生折扇一敲手掌,笑道:“然也,他的能力是沖陣點(diǎn)將,被他點(diǎn)之將,是不能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