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巷中對
王綏躺在地上，半張著口，半晌也不見一動，良久后，方才恢復意識，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趕緊回家治傷，忽然，一個人從背后走來，踏在他背上，直接將他踩回地上。
王綏一大口鮮血吐出，回光返照之際，抬頭努力想要看清來人，然而那人頭也不回，僅僅只是甩了一句：
“對不住，沒看路?！北銚P長而去。
王綏驚、怒、恨交加，一口氣沒上來，就此斃命。
……
徐然走出紅袖樓，此時天色已晚，倒是方便找了個偏僻的小巷，改掉裝扮。
正要出來，卻見紅袖樓前官差已經(jīng)來了，其中還有一個上裁院裝束的，便知已經(jīng)事發(fā)。
不及多想，背后忽然被拍了一巴掌，徐然翻了翻白眼，舉起手腕上凝現(xiàn)的問心鐲，陰陽怪氣道：“晚上好，我的公主殿下?！?p> 秦玥狠狠拍了他一巴掌，道：“好好說話！”
徐然無奈道：“長公主又有何吩咐？”
秦玥毫不意外得瞪了他一眼，道：“本宮方才還替你投詩，現(xiàn)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那殿下要我怎么報答嘛？”徐然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開擺。
這一下倒是秦玥犯了難，她確實是什么都不缺，就連坐鎮(zhèn)西宮都是自己窮極無聊想辦法從嘉和帝那兒搞來的，至于被太子認為有覬覦帝位之心以及朝堂上下也對此頗有議論等諸多故事，其實她都不怎么在乎，是否真要去爭一爭這帝位，全看自己心情。
畢竟大啟并非沒有女帝的先例。
見秦玥一時語塞，徐然笑道：“要不，殿下準許小生用問心鐲問問？”
秦玥秀眉一皺，但她自襯心無掛礙，也沒什么好怕的，便道：“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問吧！我不用真元抗拒就是。”說著，舉起手腕，問心鐲凝現(xiàn)。
“好！”徐然也沒想到對方這么豪爽，也認真了，想了一下，道：“財富、地位、名聲，殿下是都不缺的，便不問這些了。”見秦玥點了點頭，正色道：“權(quán)力呢？”
秦玥倏然變色，繼而眼神中又是一片迷茫，沉默片刻，方道：“我不知道?！?p> 徐然道：“殿下沒有說謊，但這并非真正的答案！”
“我換個問法？”徐然一邊踱步，一邊問道：“殿下，這天下如何？”
“不怎么樣！”秦玥啐了一口，道：“大啟一日不如一日?！?p> “這錦繡江山如何？”徐然左手遙指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卻大有一副這片江山都是朕替你打下的氣概。
秦玥失笑道：“山河壯美，自然令人心折?！?p> “這蒼生如何？生民如何？貧賤如何？富貴如何？威武如何？孱弱如何？”
“這……，我不知道，我連上京城都沒出過！”
“這些都是江山里面的，所謂江山就是……”
“怎么停了？”
徐然打了個哈哈，暗道再說下去怕是得404了，轉(zhuǎn)口道：“總之，殿下是想要江山還是想要心之所安？”問這句話的同時，功力運轉(zhuǎn)，“亂神”凝而不發(fā)。
“……”
“不必回答了，殿下的心告訴我，江山也想要，心安也想要。”
“我確實……”長公主忽然醒覺，驚叫道：“我什么時候想要江山了？”
徐然笑道：“其實這不是一個選擇題，殿下想要安心，就必須得取了這江山！”
“憑什么？”
“因為殿下還能把人當人?！?p> “……你說清楚一點。”
“我問殿下，嘉和懶政，四十年不上朝，玩弄群臣于股掌之中，可為明君否？”
“你敢非議君父??？”剛出口長公主自己就嘆了一口氣，道：“你這狂浪子，還有什么不敢呢？”搖了搖頭，不作回答。
徐然笑道：“那么，殿下認為，當今太子，能為明君否？”
“你說皇兄啊……”秦玥秀眉微蹙，沉吟片刻，方道：“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兒謹小慎微?！?p> “那就是沒魄力?！毙烊粨u頭道：“靠他們兩個，能擋得住雄心勃勃的西涼、北蠻嗎？”
秦玥道：“大啟定鼎千二百年……”徐然立即打斷她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無非是圣人刻印加戰(zhàn)神虎符，還有數(shù)百萬的戍邊軍隊，怎么可能會輸給那些蠻夷？”
秦玥驚道：“你要說什么？”
“殿下，我只是想說，世事難料?！毙烊徽宫F(xiàn)出前所未有的真誠：
“我看過的歷史比你多的多的多，真的，相信我，沒有什么是能夠永遠長存的，或許這個世界因為真元的存在，很多歷史軌跡不符合一般規(guī)律，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與你隨便說一些吧，比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再比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俄而漢室大亂，禍起蕭墻；又或者，毀滅人類的不是無知和弱小，而是傲慢等等。
最后，團結(jié)才是力量，可惜你的君父和哥哥都不能團結(jié)那些本該被團結(jié)的力量，因為他們難以代表他們的利益?！?p> 徐然道：“最遺憾的是，殿下，你也不能代表?！?p> 秦玥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極為強大——強大到甚至只是徐然嘴里的一個說法時就已經(jīng)讓自己毫無躲藏之地、反抗之力——的宿命感壓倒，現(xiàn)在她的心里只有恐慌，兩行熱淚留下，幾乎祈求一般地對徐然道：“如果，我不能代表……你所說的的力量，那么請你繼續(xù)說下去，大啟將會怎樣？”
徐然早已撤去“亂神”，此時的他也沒了往常的嬉皮笑臉，而是滿面嚴肅。
只見他搖搖頭，道：“那不是你能承受的?！?p> “請說下去！”
“那樣啊……”徐然遙望天際，長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們將看到兵強馬壯的異族在大啟的土地上縱橫馳騁，無數(shù)的彎刀在啟民的脖頸上劃過，累累的白骨被堆成萬人堆，供他們祭祀和炫耀武功，上千里的田野見不到一個人，生民百遺一，淚盡胡塵里。還活著的人被稱作義軍，其實就是難民，他們成群結(jié)隊，扶老攜幼，形成茫茫人海，易子而食的同時瘋狂地燒殺搶掠其他受苦的人，而那些失陷的土地里，被奴役的民眾正被迫換成異族的裝束，茍且偷生得窺視這上等人腳下的殘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