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富招了招手,一艘小畫舫迅速駛來,靠到岸邊。三人上船坐定后,船夫先擺好酒水點心,隨后蕩起雙槳,向河中劃去。三人喝著茶水,觀賞著河面的景色。
但見河中畫舫里紅男綠女嬉笑聲陣陣,樂器聲嘈嘈切切,歌聲沸沸揚(yáng)揚(yáng),看起來熱鬧非凡。
船夫見三人只是看風(fēng)景,說道:“客官,小人去找個姐兒來唱曲陪酒吧!”
葛明鑒急忙搖手道:“不用了,我們坐船觀景即可?!?p> 戚玉英嘟起嘴,歪著頭說道:“我偏要找個姐兒來唱曲。”
錢富笑道:“到秦淮河來那有不聽曲的,這是規(guī)矩,葛公子要入鄉(xiāng)隨俗啊。我們只找一個姐兒過來,見識一下就可以了?!?p> 船夫高興地說道:“客官有沒有熟悉的姐兒?若是沒有,小人去找一個,定能教這位小公子滿意。”
戚玉英昂起頭,大聲說道:“你去把秦淮八艷找來?!?p> 船夫為難地說道:“她們都嫁人了,而且都是顯貴巨富,小人可沒本事找來?!?p> 戚玉英道:“那你可要找個漂亮姐兒。”
船夫忙道:“那是自然,小公子盡管放心。秦淮河上美女如云,雖說不上國色天香,可也是百里挑一?!?p> 遂把船搖到河岸邊,架起跳板,對著一幢樓房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又大喊數(shù)聲,立時有六個花枝招展的歌女走出樓來,并排站在船邊。
船夫道:“請小公子挑個姐兒?!逼萦裼⑹种笐驯玫呐?,說道:“就點這個姐兒。”
被點中的歌女聞言大喜,邁著盈盈碎步,從跳板走上畫舫。只見她年約二十歲左右,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船夫收起跳板,搖船駛?cè)牒又小?p> 歌女上船來先道個萬福,然后攤開歌折,塞到戚玉英手里,膩聲道:“請公子點個曲吧。”
戚玉英把折子交還歌女,手指葛明鑒旁邊的空位,大方地說道:“你不必多禮,就坐在這位公子旁邊,伺候得他滿意,本公子有賞?!?p> 歌女道:“多謝公子!”把琵琶放在桌子上,向葛明鑒拋個媚眼,坐在他的身旁。”
葛明鑒大窘,站起身來,想挪到另一邊。
戚玉英按下葛明鑒的肩頭,微笑道:“鑒哥哥,既來之,則安之。”
葛明鑒只好坐下來,手足無措,頭上竟開始冒汗。
戚玉英暗暗偷笑,對歌女說道:“你先給這位公子敬杯酒。”
歌女道:“是!公子?!钡沽艘槐疲酥偷礁鹈麒b嘴邊,嬌聲道:“公子,奴家敬您一杯酒?!?p> 葛明鑒漲紅著臉,騰地站立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英……英兒,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看著年輕人在鬧騰,錢富微笑著自顧自地飲酒。
戚玉英見葛明鑒雖有些氣惱,可看向自己的目光卻是求助,遂對歌女說道:“你也不用敬酒了,唱首好聽的曲子吧?!?p> 歌女放下酒杯,抱起琵琶,彈唱了一支散曲,聲音圓潤,婉轉(zhuǎn)動聽。
戚玉英聽此曲有些熟悉,鼓掌道:“唱得不錯,曲名是什么?”
歌女道:“這是《燕子箋》里的曲子,在秦淮河很受歡迎?!?p> 戚玉英聽罷,興致全無,臉色一變,說道:“鑒哥哥,給她銀子,我們不聽曲了。”
葛明鑒如釋重負(fù),掏出銀子,就要交給歌女。錢富攔住葛明鑒,拿出五兩銀子遞給歌女,說道:“你上岸吧!”
船夫把船搖到河岸邊,歌女謝過三人,抱著琵琶上岸去了。
錢富道:“我再另找個姐兒來唱曲吧?!?p> 戚玉英打了個哈欠,擺手道:“不用了!我瞌睡了,想早些回客棧歇息。”
葛明鑒道:“謝謝錢管家!咱們回去吧。”
錢富即讓船夫把船靠到河岸,付了銀子,便登上岸來。又親自把葛明鑒、戚玉英送回客棧后,方才回到錢府。
次日,太陽已高高升起,葛明鑒、戚玉英這才睡醒。為了少些麻煩,戚玉英換上男裝。二人先在茶樓里吃了早點,然后來到錦衣衛(wèi)鎮(zhèn)撫司衙門,請人通知張鹿征。
過不多時,身穿大紅蟒衣的張鹿征急匆匆地走來,后面跟著氣喘吁吁的楊紀(jì)。
葛明鑒、戚玉英雙雙上前施禮,張鹿征擺手道:“不必多禮!”眼睛變得濕潤,驚喜地說道:“英兒的疫病好了,甚是幸運(yùn),我好生牽掛,快到屋里坐下敘話吧!”
楊紀(jì)前邊帶路,引領(lǐng)三人來到會客室里。待坐定后,楊紀(jì)倒上茶水,退出屋外,關(guān)上了房門。
張鹿征關(guān)切地問道:“你們?yōu)楹维F(xiàn)時才到南京?”
戚玉英便敘說路上的經(jīng)歷,葛明鑒有時補(bǔ)充幾句話。張鹿征聽得甚是入迷,不時插話詢問,定要弄清楚。
待二人說罷,張鹿征先贊揚(yáng)道:“你們能立下如此多的戰(zhàn)功,確實了不起!”
他緊接著嘆氣道:“流寇退出京師后,清虜趁機(jī)入主中原。各地義師蜂擁而起,以滅賊扶明為號召,盼望南方明軍到來。清虜假借幫助報君仇,趁機(jī)出兵搶占大明土地。北方義勇孤軍奮戰(zhàn),大多被消滅。南京朝廷建立后,不思進(jìn)取,日復(fù)一日,坐失事機(jī),灰忠義之心,朝風(fēng)日下。以我觀之,偏安江南亦不易??!”
葛明鑒氣憤地說道:“朝廷里奸臣當(dāng)?shù)溃诵臐u失,而忠正之士紛紛退出朝堂。若是長此以往,不用清虜下江南,朝廷便土崩瓦解?!?p> 張鹿征搖頭道:“現(xiàn)時黨爭比之崇禎時期尤甚,大臣們不以大局為重,黨同伐異,內(nèi)斗不已。而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只黑手?jǐn)噭?。此人玩弄?quán)術(shù),當(dāng)真是世所罕見?!?p> 葛明鑒問道:“難道此人是首輔馬士英嗎?”
張鹿征冷笑道:“馬士英只是一枚棋子,而真正左右朝局之人是阮大鋮?!?p> 見葛明鑒、戚玉英面露驚色,張鹿征徐徐道來:“阮大鋮是安徽桐城人,慣于見風(fēng)使舵,先依附東林黨,轉(zhuǎn)而依附魏忠賢的閹黨。崇禎即位后,以附逆罪將他罷官為民。阮大鋮回到家鄉(xiāng)后,不肯善干罷休,網(wǎng)絡(luò)爪牙,搖旗吶喊,推薦他進(jìn)入官場。方以智鄙視阮大鋮的行為,揭發(fā)其劣跡。阮大鋮因而恨之入骨,尋機(jī)報復(fù)。
阮大鋮還勾結(jié)官府包攬訴訟,敲詐富戶,欺壓貧苦百姓,大肆斂財,以致引發(fā)騷亂。當(dāng)?shù)孛癖娙呵榧?,欲將他亂棍打死。他只好逃往南京,在褲子襠街買了府第。”
戚玉英怒道:“如此橫行鄉(xiāng)里的惡人,早該將他除掉!”
葛明鑒嘲笑道:“這個家伙住的地方亦叫個怪名字?!?p> 張鹿征微笑道:“本來街名是庫司坊,人們痛恨阮大鋮居住,便利用諧音,改稱褲子襠?!?p> 葛明鑒道:“走到哪里便臭到哪里,阮大鋮做人也算臭到極點了?!?p> 張鹿征道:“阮大鋮臭名遠(yuǎn)揚(yáng),初到南京之時,沒有人愿意理他??墒撬麉s挖空心思,想方設(shè)法請客送禮,很快就結(jié)交上權(quán)貴們。這些人互相引薦,共同謀劃,結(jié)成一面巨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
阮大鋮為了拉關(guān)系,府中養(yǎng)了個戲班子。他費(fèi)盡心思研究戲劇,根據(jù)對象的愛好寫劇本。為討得南京守備太監(jiān)歡心,不惜將劇中主角改為太監(jiān)。”
葛明鑒驚道:“阮大鋮如此處心積慮,豈不是鮮有人能不被他拉下水嗎?”
戚玉英哼道:“總有正義之士能看穿他的把戲,好不留情地痛罵?!?p> 張鹿征點頭道:“阮大鋮為拉攏東林復(fù)社士子,請四公子中的陳定生、冒襄、侯方域到府中做客看戲。三位公子欣然受之,吃飽喝足后,又看了場戲,臨走時卻大罵其罪孽?!?p> “痛快!”葛明鑒鼓掌道。
戚玉英道:“后來阮大鋮迫害東林復(fù)社士子,多半是由此結(jié)下的怨仇。”
張鹿征點頭道:“阮大鋮對此次受辱耿耿于懷,不過最令他難堪的是遭到士子們的聯(lián)合驅(qū)逐,弄得他顏面盡失,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