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化張氏寡守，一夜燥熱難睡，憑欄消暑，月下見院外雜林藏人，心驚，下樓喊門人看之，門人持棍出，見風小林搖，大聲喝之，揮棍亂打，時有影出，望北而走，恐其持械，不敢追之，頂門守院，徹夜未睡。翌日晨，有送菜者打門，挑筐進院，細數(shù)算賬，抬腳出門，見野狗三五成群，于雜林喧囂，撿石子打之不散，相互撕咬，遠村狗聞聲亂吠，助陣而來，菜農(nóng)持扁擔砸之，見草中有血肉爛軀，拖出散落，忙回報之，鄉(xiāng)甲喊人，拾出尸塊一堆，拼湊不齊，無頭辨認也，午后衙役仵作皆到，門人稟之昨夜之事，奈無相貌，只道飛賊，貼于城門告示，令左右防范，張氏受驚，搬于后院住之，一夜與丫鬟摸牌，聞前院有人說話，走出來看，見是王娘娘，忙請入屋中坐下道：你這婆子勢利眼，哪回來沒給你棗子吃，前院嫂子家坐的屁股疼也不到后面來轉轉找我說話。王娘娘笑道：莫說我勢利眼，我還是小心眼，上次給你帶的花繡也是十分難得來的，落在你手里倒成了剩貨，只南城布商喬老爺家捎來的江南緞子，你倒是王母娘娘趕廟會，啥也看不上。張氏一聽擰了王娘娘一下道：前日是前日，緞子好不好我都留了，自己不穿戴也讓丫鬟做幾件衣裳，今日可有什么利市的好寶貝，掏出來讓我瞧瞧新鮮，別又是喀什來的俄貨，要是洋貨就不看了。王娘娘站起來掀開簾子往外望望，見院子無人，從懷里摸出個珠子來道：前日到的木盒子，被道臺大人家里的摸清了道路分去幾顆，我好賴話說完了勻出一顆藏在懷里都沒敢有動靜，只留給你看看。張氏接過珠子摸著湊在燈下看道：卻真是個好珠子。王娘娘見她吃項，歡喜湊道：那石匠人落在玉龍河里差點被沖去，掛在河道的斷樹上抓了一夜，白日見上游飄下一艘破船來，有幾具尸體不知被何物咬死扔在船上，石匠抓住船板拖上岸，從船艙里摸出個木匣，只這幾顆珠子，也不知道從哪得來了，迎著窗口放下，一時就能刮起風來。張氏見她說的奇妙，拉開窗戶舉著茶杯放在擋子上，隨即將珠子泡在水里，幾人說著閑話，壺里的水沒燒開，外面竟下起雨來，張氏慌忙收了揣在懷里，王娘娘望著外面電閃雷鳴也害起了怕不敢吱聲，等到后半夜見著院子里水淌的沒鞋，張氏取了幾塊銀子遞給王娘娘，王娘娘不敢久留，借把傘走了。張氏摸著玉珠子熱乎乎的，掏出來對著燈下細看，眼見著穿繩處有一行字，叫丫鬟來看，二人瞪直了眼睛瞅了半天也沒瞅出個所以然來，將燈端到后屋熄了，剛一躺下，聽著前院有人吵鬧，張氏按著丫鬟讓她睡了，自己踢個鞋子去看，只見幾個丫鬟站在樹下哭泣，還沒問一句，里屋哇啦一聲哭的震天響地，忙跑進屋里去看，見二叔大伯都在，里屋幾個婆子袖著手不敢說話，進屋里看時，見侄媳婦坐在床上哭著，地上扔著幾個血盆子，手腳邊的襁褓里包著個孩子，張氏要去抱，二叔沖進來道：你去將他扔了去，張氏嚇了一跳，一慌張坐在了地上，侄子跑進來跪下哭道：嬸嬸好心，就將他丟了去吧。張氏湊上前看，見孩子臉上蓋著一張濕毛巾，忙揭了去，才見著臉上已經(jīng)憋的紅紫，去問為何，侄媳婦拉喪著臉不說話，侄子道：前半夜剛吃了藥睡下，忽然鬧的肚子疼，我扶著出恭，剛坐下就從肚子里掉了出來，撈出來洗干凈一看，卻是個沒腿腳的怪物，不知是男是女，連個根蔓也沒有，張氏扒拉開被子摸進去，唬了一跳，知道是要扔了的，二叔催促快去。張氏抱起來往外走，見侄媳婦又哭，知其舍不得，緊腳出了門，喚馬三打燈，二人鉆著巷子望北去，直走到煤窯，見著孩兒窖有只黑狗亂吠，馬三拾了塊磚頭扔過去，打著狗的身子，一陣滋哇亂叫的跑了去，張氏把孩子遞給馬三，馬三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奶奶可饒了我罷，要是少爺知道是我丟了孩子，嘴上不說什么，以后心里不知道怎么算計我呢。張氏見孩兒窖不遠，讓馬三掌著燈，站在涯口望進去，黑暗不知深底，咬咬牙要扔進去，幾次回手，又將小被子裹上，剛一松手，身后馬三卻在身后猛推一下，張氏失腳掉了下去，聽著撲通一聲著地，馬三在窖口喊道：奶奶莫記恨我，是大老爺吩咐的，說你是個克星，先克死了三爺，家里又生了這個孽種，幾個人商議著要斬草除根，給了我三十兩銀子做這事。說罷咚咚磕了幾個頭，提著燈去了，張氏掙扎了一會才坐起來，摸著身下小被，只覺濕塌塌的一片，小兒胸腔已經(jīng)壓塌死了，慌忙爬起來，手摸著周圍冰涼，身下滾圓圓的絆腳，靠著墻將周圍異物推開，剛坐穩(wěn)，只聽得窖上一陣狗叫，望著上面漆黑，又聽著馬三叫罵，撲通一聲扔下一只黑狗來，黑狗著地，先是朝著上面亂叫，張氏恐其咬人，摸著塊骨頭攥在手里，黑狗叫了一陣低頭撕咬著吃了起來，馬三在窖口叫道：奶奶可還好，我扔根繩子下來拉你上來吧。張氏不答話，又聽著上面噗通噗通落下幾塊大石頭，驚的黑狗跳起來亂叫，馬三蹲了一陣去了，熬到天亮，只窯口有點光，窖里黑黢黢的一片，只見著黑狗的影子站在白花花的骨頭上，張氏知周圍無人，大叫了幾聲沒人應答，摸著墻尋了一圈，過午黑狗已將碎尸吃盡，瞪著眼睛亂吼，知死期近，摸著胸口珠子，對著空中舉起來，不時起風，一陣惡臭襲來，像是有怪物落下，一個黑影站在對面，黑狗見狀撲了上去，黑影躲開，朝著一處墻下踢了幾腳，竟就鉆了進去，張氏摸著跟過去，果然有處黑洞，知留在此必死，趴下鉆進去，先覺著冰冷刺骨，又聽著有人在身后哈哈大笑，索性閉眼前行，直爬了一個時辰，只覺四處寬大了起來，實在精疲力盡，靠著墻睡了一陣，還在夢中，忽然有人拍其臉道：不能睡了，城主老爺發(fā)果子，快跟了我去，張氏一睜眼，見一個爛衣老丐站在跟前，天空白日晃晃，甚是耀眼，慌忙爬起來，見老丐雙腿生瘡，無力走路，扶著在后，街上人來人往，雖有交集，只覺詭異，問老丐道：敢問老爹一句，我在迪化城中也有十年，大街小巷的走過幾遍，卻不知這是何處？老丐回頭笑道：莫說人笨，怎睡了一覺，竟就將這世界忘了。張氏低頭，見隨身穿著的衣褂全無，一身黑棉襖爛褲子，更不知所以，跟到前面，見城上站著一人，滿臉爛瘡，鼻嘴全無，下面場地齊刷刷的跪著一群人，老丐拉著張氏跪下，問是何人在上，老丐答道：此乃城主也，今日舍粥，乃大人恩貴，左右磕幾個頭就能混飽肚子，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事，果然跪了片刻，即有人端著饅頭上來，一人分了兩個，張氏吞咽不下，要口水喝，老丐尋著一塊爛瓦扒拉開，見有泥坑稀水，張氏幾乎噎死，忙趴下喝了幾口，順著饅頭下肚，才覺得嘴里都是土腥味，見城主站在高處，底下山呼祝壽，待其離去，有衙役持鞭亂打，一時慌亂一片，四處逃竄，張氏與老丐避至后巷，見一群提著掃帚的道人不知從何處鉆出來，將地上塵土掃起，一時灰塵飄揚，繁花迷眼，老丐拉著張氏往后墻走，順著城墻根下去，直走了兩里路，見幾個人趴在一條污水河邊上，老丐尋了處好位置拉著張氏趴下，問其何為，老丐道：今日城中擺壽宴，城主待七十九桌宴席，此河連接御廚房，過午必有殘羹倒入河中，屆時可飽餐一頓，午陽升高，兩岸早趴滿了人，有人提籃，有人拿筐，更有好事者垂釣于此，過午后果然有爛菜飄出，先有饑餓者食之，片刻又有爛肉，群人抓食之，張氏得半條鯉魚，雖有刺也可食下，一時人聲鼎沸，大家各有所獲，至夜，聞城中歌舞樂器演奏，丐領張氏爬至高坡，雖只可瞭望星點，見場地為彩錦布置，四處奔跑著抱琵琶的鮮艷女子，午夜冷，二人見要起雨，尋一處廊下避風，后夜下雨，張氏感身世悲涼，哭了一陣，老丐沉睡，忽聞廝殺聲一片，張氏喊丐，見流賊滿街，沖殺城池，老丐領張氏避于林中，至晨方熄，見城下尸橫遍野，烏鴉啄食，張氏不解，問丐道：城中貴族，到底何人也，即富足一方，城外哀鴻，何能忍視也。丐道：城中之人，實乃麻風病人也，說來可憐，先無此城，后麻風病流行，得此病癥者其狀甚怖，官民恐傳染盛行，將得麻風病者筑高墻圍之，任其自死，后病者多，而無病者少也，病者聚兵，攻潰縣衙，沿城池造城墻自立，其在其中，有豐畝良田，自給自足，其男女互配，傳宗接代，而城外貧瘠，雖無病癥，但饑餓困頓，無力生存，有好斗者欲征之，皆被其敗，有奸者使錢，與守城人互通，傳染得病，可混淆于城中也。今日之匪，乃南山胡國瑞之人，聚力久亦，只欲攻破城池，霸占產(chǎn)業(yè)，苦者仍是民也。張氏聽聞不語，二人肚饑，見街巷有民盜尸，抬入家中烹制，一時鍋灶起煙，互有歡樂，二人于河中撿得斷頭，取水煮之，張氏不吃，丐剝腦食之，混跡幾月，漸漸秋聲，果李皆落，肚皮不飽，城南佛寺，常有人跪拜求禱，老丐手滑，入夜盜之，二人勉強得活，一日見城中哀悼樂起，有人舉白幡掛于城門，見其簾語，才知老城主死，即有喪事，必有宴席，每日河壩等食者千萬，三日葬宴，忽有官兵驅(qū)趕討民，占據(jù)要道，至午殘羹流出，用大網(wǎng)撈之，裝缸帶回，有流民搶食，被斬右腳，又放土槍震懾，民散逃，翌日，官衙出告，言城中放賑，民聚之，望稀湯寡水活命，得飯者，必需跪于門前向府衙感恩稱頌，白日黑夜不停，三日方歇，前來著尚有米粒二三，而后來者，只得一碗熱水下肚，入冬，老丐瘡發(fā)病死，張氏流離，混跡于街頭，每日有食無食，枯瘦如柴，一日于酒館下乞討，忽有大狗衙班持刀抓人，綁醉酒者出，押于街中，傳示四周宣道：此人大罪也，當今縣爺，為民疾苦操勞，夜夜難眠，街中竟有人傳說流言，道老爺與民爭食，城主大喪，宴會流出之食，老爺已做賑災分食于城民，河道流食，慣有者常是強壯者得之，老幼不分，天冷餓死，今日抓得此人，當街示眾，割舌耳警示，再有多嘴者，必殺之。說罷掏刀割舌擲于當街。入冬，張氏雙腳生瘡，欲典賣寶珠救命，思索再三，又不舍也，為丐欺，跑于野外荒廟獨居，知命將死，臥于草中待之，入夜，聞窗外有人語，先還遠些，慢慢近了，推開廟門，有幾人跺著腳進來，燒起火堆，見張氏躺于地上，用腳踢之，已無力翻身爭辯，幾人抬出門外，有枯井在后，扔之，張氏落入井中，先還不覺，腳下冰水刺骨，掙扎站起，而井道壁立高聳，不能爬出，聞院中有爭執(zhí)聲，片刻又有二人被投擲井中，張氏搖之，見有血流出，知人已死也，疊成一道，站在尸體上避寒，夜大雪，四周寂如山谷，張氏割尸肉吞咽，忽聞有狗吠叫，一童圍在井邊窺探，張氏忙大聲呼救，小童嚇了一跳，跌落下來，張氏一把抱住，少時有男子跑過來，點火照之，見小兒在一血婦手中，忙求饒不止，投繩下來，將張氏拉出，才見著路上馬車，皆錦繡華麗，有翁過來，向張氏道謝，見其落魄，贈金兩塊，張氏拒之道：我身單力薄，不能得此金也，如有此金，亡命不遠亦。翁問何求，張氏跪道：我家中原也富貴，無奈為人所棄，縫補之事原也手巧，老爺即要施舍于我，可救我出此寒冬，隨著有個活命之地，即是大恩大德了。老翁聞言不語，與車中人商議了半天，令仆人從后車中拽出一婦，捆綁扎死，丟于井中，仆人請張婦上車，趕了一陣，聽著城門打開，一行馬車進城，有一男子相待，在前領馬，至一獨院，家仆收拾衣物，男子按名點視，又再三核實，與翁相對數(shù)目，屋中點燈，張婦下車在后，見男子滿臉肉瘤，已無面目，心里唬了一跳，老翁拜謝，安排睡下，至晨，傳城主拜訪，翁出接迎拜倒道：我胡國瑞何德何能，得主人賞識，此恩在上，不知何時能報也。張婦已換洗干凈，跪在人群中，抬頭偷視，見城主肥頭大耳，與前人般滿臉爛瘡，皮膚所漏處，皆不忍直視也。而眾人歡欣雀躍，磕了幾個頭，請到屋里，城主令人擺宴，雞鴨魚肉皆備，飽餐一頓食罷，有眾仆收拾剩菜，用桶提出，倒于門外河中。金國瑞感嘆道：城主大德也。二人相談甚歡，留至夜，令女婢陪同，住了幾日去了，聞街中繁鬧，夫人欲去瞧瞧，帶著幾人伺候，張婦得同行，至街中，果然不一樣，商鋪所售，皆時興貨物，洋貨琳瑯滿目，所遇之人，皆為病侵，張婦懼之，又起憐憫，夫人道：不怕也，年后我等發(fā)病，即與城中之人無樣。隨從稱賀，唯張婦不言，入夜回家，有鄰人來拜，喝茶點香，閑談幾句，鄰人道：此屋久無人居，時有鬼怪在此，夜下小心防備。胡翁道謝，幾夜無事，也沒掛在心上，一日閑游回，有保長拜訪，擺酒吃飯，后夜夫人睡下，張婦燒火，見門后站著一男子，青衣束發(fā)，不知何人，男子圍灶轉了一圈，用鼻子嗅著道：我聞著似有些香氣，家里人老爺小姐的都找遍了也沒找到，莫不是大姐身上帶來的吧。張婦還道是客，忙起身行禮道：我穿的衣服原是前院的蘭香妹妹穿舊的，每日跑著做飯燒火，囫圇一月沒洗過澡，不要在此莽撞笑我。男子定睛看之，欲伸手摸她，張婦避開，男子跑到院中樹下，用手抓起石頭道：今夜的飯菜實在無味，還沒我做的好吃，你要不要嘗嘗。張婦以為是個瘋雀子，咯咯咯的笑了一陣道：你且做了自己吃幾口，要是好吃再喊我。男子用手切之，無奈石頭堅硬，用拳打之，皮開肉綻，鮮血流出，張婦恐出事，忙將其拉回，還沒到燈下，只覺眼前一黑，有人拉著自己的胳膊伸進了火里，慌忙掙回，欲大聲叫人，無奈嘴巴被死死捂住，不能出聲，又被按到在地，男人貼耳笑了笑道：姐姐莫藏了，快把珠子給我。張婦掏出珠子攥在手里，男子用力掰之，忽聞身后有人叫道：只燒個水燒這么長時間，莫不是偷懶睡了去，聽著一人推門進來，隨即尖叫一聲，男子起身跑了，張婦站起來，見左胳膊架在火上烤的黢黑，嘴里被塞了一根木頭，來的丫鬟忙將張婦推開，見皮已經(jīng)燒化了，胳膊里的肉紅通通的炸開，報于老爺知道，保長來看，請了道士施法，也不知有用無用，治了幾日，見胳膊已廢，胡翁不悅，眼前都是富貴人走動，怎能使個殘廢，令其去后山種菜，張婦搬來，卻也圖個清靜，過了幾日，見門前常有烏鴉落群，怪之，驅(qū)之又來，一夜吃多了鬧肚子，剛走出院門，見樹下站著一人，叫之，并不應也，回來鎖門，又見那人跑過來蹲在門口不去，用棍打之，卻是一群黑鴉，呱呱亂叫飛去，入夜睡下，又覺被中有人，點燈看之，見一人赤裸向背，忙爬起來往外逃去，那人卻站起來道：這半夜要去哪里。聽聲音仔細，卻是亡夫也，一時交雜，竟落入懷中，二人久不見了，難免纏綿悱惻，不知昏日，半月，夫忽去，常見鴉落群，也不驅(qū)趕，用菜喂之，入秋，有孕，胡翁來看，說是亡夫落子，畢竟獨居女人，不好細究，派了個媽媽同住，一日媽媽澆水，見菜園南坡有墳，問張婦何人埋于此地，張婦也不知，恰逢鬼節(jié)，即是鄰人，買黃紙燒之，越冬，肚子越發(fā)漲大，行動不便，有伙計幫襯來干活，一夜媽媽回家換洗衣物，留張婦一人，歇了飯后欲睡，卻聽著有人打門，還倒是媽媽連夜趕回來，一開門卻見是一個女子，問有何事，女子提著些點心道：我原住在山下，今日饞煩了，去街上買了些果子吃，一個人吃的無味，跑上來找姐姐同吃。張婦見她無病，心里奇之，請到屋中坐下，吃著點心發(fā)噎，順水送下，又覺肚中發(fā)脹，說些閑話，女子要去，卻又下起雨來，張婦留她同睡，天冷的蹊蹺，燒些火壯壯暖氣，二人睡下，女子道：今日實在饞了，姐姐可有吃的藏下，送我再嚼吧兩口，張婦道：原先還有些果子，前幾日被老鼠吃了，我身子不便當，也沒上街去買。女子聽了不悅，背過身去睡，夜深刮風，張婦扯著被子給女子蓋身子，摸著身體冰涼扎手，點燈看時，被中卻臥著一具白骨也，驚慌失措要跑，一恍惚燈卻滅了，女子翻身起來道：姐姐慌慌張張的要去哪里。張婦還道是夢，收拾睡下，女子爬過來抱著她道：我實在餓得慌，姐姐送我些吃的吧。張婦道：柜櫥里倒還有些昨日烙的餅子，放火上烤烤給你吃了吧，女子將張婦按倒道：莫慌了神，我摸摸可有吃的，說罷竟鉆入被中，張婦還道是玩笑，掀開被子要站起來，女子卻不見了。外面雨越發(fā)的大，忙起來點燈，連著叫了幾句，屋中并無人也，聽著院中有腳步聲，爬起來撐開窗戶看時，見樹下有黑衣男子掛繩上吊，忙下床去救，剛一開門，見男子已經(jīng)踢掉石頭，身子掛在樹枝上搖蕩，張婦伸手去抱，卻見群鴉飛散，望空中而去?；氐轿堇?，見桌上還剩下一塊果子，伸手摸之，卻是黃土也。翌日媽媽回來，說于她聽，左右玄黃，都是奇幻，媽媽不信，月下要生，肚子鬧疼，去請婆子來接，鬧騰一日，生下一子也。倏忽五年，胡翁閑游來此，見小子聰慧，甚是喜歡，接到家中上課，一日有清慈道人上門，見著張婦大吃一驚道：嫂嫂怎么在這里。張婦看時，竟是小叔也，小叔壯年失離，為道翁所收，常年在外，已脫塵世也。張婦說起原委，小叔氣憤道：家兄做事，向來狠毒，死后定遭報應也。胡翁病發(fā)，身毒越重，請醫(yī)調(diào)理無果也，清慈道：南城李郎中研有一方，可治此病，無奈為城主得知，抓而殺之，此方也滅也。胡翁道：何以如此，此病禍民，痛苦難堪，如治愈如初，恢復相貌，豈不是萬好？清慈道：兄不知也，原有此病，才有此城，如病化去，城也破亦。胡翁感嘆，月余病故，張婦攜子回山，幾年，金家少爺長成，好戰(zhàn)斗力，城中群公子服輸，拜為小主，城主忌憚，埋殺之，掛頭于城上，后斬草除根，滅其門，收其資產(chǎn)，張婦自開荒地居于山下，幾年，兒長成，城外有流徒獻計，斬斷城中河道，商計皆無，漸漸破落，城主呼之，宣揚道：城外之人欲殺盡我等也，如不齊心，何能抗衡，一時群民激憤，皆欲出城殺敵，城主暗中勾結城外官府，以亂要挾，得其好處，河流改道，分流進城，只剩溪水，城外出金礦，越發(fā)富饒，另辟一地，起新城圍之，老城沒落，民不得生，殺城主獻之，新城恐病，圍城燒之，破其門屠殺，張婦攜子，尋來時狗洞鉆之，入一境，欲發(fā)漆黑，待鉆出，見天井依舊，四處惡臭無比，幼兒尸骨成山，兒背母攀附出，至城中尋故居，見家中大火燒盡，只剩廢墟，問鄰人，鄰人見張婦奇之道：你與馬三私奔多年，何以再回來。張婦說其事委，鄰人并不信她，又說家中之事，鄰人道：原還好，家中生意興隆，又蓋了幾間屋子，只前年來了個道人化緣，晚上住在家里，將家主兄弟殺了，一把火燒了房子，提著頭逃去山里，官府追了幾日，也沒個因果，家里小輩沾染鴉片，上月死了一個，這個月又死了一個，其余之人逃的逃散的散，不知何處去了。張婦與子患有麻風，恐傳染于人，避于山中，后張婦死，其子不知所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