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天是誠原私立高中的體育會，整個學(xué)校除了高三之外的每個班級都聚集在操場和體育館。即便還未踏入校園，渡邊依舊能很清晰地聽到學(xué)生們歡呼吶喊的聲音。
安藤古矢的離去，似乎并沒有對學(xué)校和學(xué)生產(chǎn)生任何影響。他們依舊驕傲地享受著自己的青春，肆意揮灑著汗水。
作為前刑警，渡邊本應(yīng)該對事件和當事人都出處以中立的態(tài)度。無論是非對錯，渡邊都本應(yīng)不該展現(xiàn)出過多的個人情感。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誠原私立高中的大門前，他的胸口卻像壓著一塊石頭。
或許自己本就不適合當一個刑警吧？渡邊不禁自嘲起自己。
就在此時，大門內(nèi)側(cè)走來了一位熟悉的身影--來者正是小川正一。
他同前幾次見面不同，今日他穿了一身較為輕便的運動服，衣擺稍有些褶皺，想來應(yīng)該是不常穿它長期疊放在衣柜里導(dǎo)致的。
小川正一依舊掛著那副招牌的淺笑。他的笑永遠是那么得體，就像一張假面完完整整覆蓋住他的面龐，似乎根本瞧不出他內(nèi)心的喜怒。
渡邊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便再次產(chǎn)生一絲本能的疏離感。
“上原警官！渡邊先生！”小川一路小跑，但卻沒有落下他溫和的笑容，“久等久等?！?p> “小川老師，您好?！鄙显投蛇呁瑯踊匾远Y貌的微笑。
“今天是體育會，全校的學(xué)生都在操場和體育館?！毙〈ǖ脑捿p松又禮貌，只是他的雙眼似乎正在不合時宜地打量著眼前的二人，“來得確實有些不巧。”
“沒關(guān)系，我們只是來找?guī)讉€人?！鄙显鼗卮?。她并不希望把前因后果向小川解釋得過多，這是最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
小川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顯得更深了一些。他輕輕整了整袖口，稍顯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在上原和渡邊身上打量著。
“是嗎？那么需要我?guī)湍]嗎？”
“櫻井麻里奈同學(xué)，應(yīng)該是老師班上的學(xué)生吧？”上原感受到小川異樣的視線，她的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她只是順勢展了展眉，并未被小川正一捕捉到任何負面的情緒。
“櫻井同學(xué)確實是我班級的學(xué)生?！毙〈ú]有回避問題，微揚的嘴角似乎有些異樣的抽動，“請問您想問她些什么？”
“只是例行詢問一些事情。”上原輕聲說道，語氣柔和卻不容置疑，“昨天的調(diào)查我們已經(jīng)知道櫻井同學(xué)和安藤同學(xué)曾經(jīng)有過沖突，我們覺得目前她可能和案件中的某些細節(jié)有關(guān)，我們需要確認?！?p> 上原不是很喜歡小川正一含糊不清的態(tài)度。無論之前渡邊單獨的調(diào)查，還是昨天的談話，安藤古矢和櫻井麻里奈之間曾有過矛盾這件事情早已不是秘密?？墒菫槭裁创藭r此刻的小川正一依舊對此含糊其辭，似乎真的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無論心中有怎樣的疑惑和揣測，上原的表情依舊平靜。正如渡邊前輩所說，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保證刑警應(yīng)有的冷靜。
“既然是例行詢問，那校方自然會盡力配合?！毙〈c了點頭，“哦對了，昨天我已經(jīng)收拾好安藤同學(xué)留在學(xué)校里的物品，一會兒等您詢問結(jié)束我可以幫您拿過來?！?p> “那就有勞了。”上原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看著上原有條不紊的和小川進行交涉，渡邊的內(nèi)心似乎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擊中。曾幾何時，上原還是一個略顯羞澀的女生，那時的她還留著一襲長發(fā)，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如朝陽般和煦的溫柔。現(xiàn)在的上原，已將長發(fā)剪短，發(fā)梢干練地貼在耳側(cè)。好像除了獨處時渡邊還能捕捉到上原曾經(jīng)的柔和，其余的時間，上原展現(xiàn)出的只有穩(wěn)重和干練。
是啊······時間確實能改變一個人啊。渡邊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隨即便收起了這抹自嘲的笑容。
“請進吧。”小川正一的聲音打破了渡邊的思索。
“哎······等一下?！闭斏显投蛇厹蕚渥呷胄@時，小川的聲音又一次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渡邊先生，很不好意思。這次我不能讓您進來了?！?p> 說著，小川便將手攔在了渡邊的面前。神情略有抱歉的意味，只是在渡邊看來并沒有那么真誠。
渡邊不由得撇了撇嘴角。校方不想自己進去也不無道理。和警方的合作是校方無法逃避的責任。但是和自己這個私家偵探呢？校方并沒有這個義務(wù)放手讓自己這個私家偵探進到校園調(diào)查。更何況，在現(xiàn)在這個網(wǎng)絡(luò)時代，校方更不可能承擔如此大的風(fēng)險，讓案情的細節(jié)更多的公之于眾。
至于上原在私底下是否會和自己溝通案件細節(jié)，那便不是校方所需要考慮和承擔的責任了。畢竟他們明面上從未讓自己這個偵探插手，如若有任何案件細節(jié)的流出，最后承擔相應(yīng)責任的只會是警方和渡邊。
“理解。”渡邊輕輕點了點頭，語氣中并沒有任何埋怨，“畢竟我也不是正式的調(diào)查人員，不對嗎？”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毙〈ㄋ坪跞玑屩刎摪愦丝跉猓B嘴角的微笑都變得不再那么僵硬，“這也是學(xué)校的規(guī)定，還請您能諒解?！?p> “當然?！倍蛇厡⒛抗廪D(zhuǎn)向上原，“我在附近等你，結(jié)束了記得聯(lián)系我?！?p> 上原點了點頭，雖然她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但心中已經(jīng)泛起了一絲不悅。
渡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目送著上原走進了校園，直到她的背影已模糊不清甚至已被距離淹沒之時，渡邊才轉(zhuǎn)身向車子走去。
遠處的操場上，學(xué)生們正在進行百米賽跑。歡呼聲、吶喊聲此起彼伏，年輕的生命力幾乎溢出校園的高墻。
渡邊靜靜地站在車旁，聆聽著校園內(nèi)此起彼伏的青春。
他的思緒仿佛在一瞬間回到了三年前。
好像伊藤勢離世的時候，也是這個季節(jié)吧？
渡邊并不是刻意去忘記，只是自己的大腦好似下意識的會讓自己回避這些事情。渡邊望著不遠處的校園，心中卻絲毫沒有該有的活力。
“伊藤勢，安藤古矢……”渡邊輕聲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只是聲音剛一出來，便被校園內(nèi)的歡呼聲掩蓋了下去。
渡邊自嘲般的笑了笑，隨即便從夾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
名片上的印刷質(zhì)量并不算好，拿在手上甚至有些粗糙。不過渡邊并不在乎這個。
此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名片上的名字所抓住。
中村林。渡邊默念著。
·····················
上原澤奈在小川正一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高二C班的門口。上原站在教室的門口，透過門上圓形的玻璃窗，看見一個長發(fā)女生的背影。
與不遠處喧鬧聲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櫻井麻里奈正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自習(xí)。透過不算特別厚的木門，上原依稀能聽見鋼筆劃過書面的沙沙聲。
“上原警官，櫻井同學(xué)在里面自習(xí)?！毙〈ㄝp聲說道，“請您無論如何都不要問太過尖銳的問題，這孩子比較敏感，還請上原警官多多注意?！?p> 上原看著小川正一稍顯嚴肅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
她推開門，教室內(nèi)的寂靜頓時涌向她，像是一種無形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隔絕在外。
似乎是被推門聲驚擾，端坐著的女生突然回過頭來。教室內(nèi)的空氣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流動的權(quán)利，似乎連門外的嘈雜聲都變得朦朧起來。轉(zhuǎn)過身的那一瞬間，少女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下，左手有些不自覺地撩起耳側(cè)的長發(fā)。
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教室，均勻地灑在少女黑亮的秀發(fā)。襯得少女本就清秀的面龐，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明靜和柔軟。
看清上原澤奈的樣貌后，櫻井麻里奈的神情愣了一下，眼神只是跟上原澤奈交匯了一下便又匆匆躲開。她纖細的指尖微微劃過書冊的一角，最終將整個手掌輕輕蓋在了頁面上，仿佛是為自己尋找一個無形的支撐。
陽光之下的櫻井麻里奈像是一幅靜止的畫，溫柔的光影掩蓋不了隱藏在她眼底的憂慮。那份清秀中透出的疏離感，仿佛她并不完全屬于這個明亮的世界，而是將自己藏在某個難以觸及的陰影中。
“櫻井同學(xué)，對嗎？”上原率先開口道，她的語氣很溫和，絲毫沒有壓迫和疏離感。
“請問，您是？”
“叫我上原就好?！?p> 櫻井麻里奈的手指依舊輕輕扣在書冊的邊緣，微微用力卻沒有翻頁。
“打擾你了，我能坐下來和你聊一聊嗎？”
“可以……”櫻井的聲音很輕。雖然話音的末尾帶著些許顫抖，但她并沒有拒絕。
上原緩緩拉開椅子，在櫻井對面坐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空間，讓氣氛顯得不那么緊張。
“針對安藤古矢同學(xué)，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p> 聽到安藤古矢這個名字后，上原能感受到櫻井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櫻井下意識的將手蜷縮起來，指甲劃過筆記本的頁面，發(fā)出有些不太悅耳的沙沙聲。
“他……怎么了？”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遠遠傳來的喧鬧聲掩蓋。
上原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目光緩緩掃過櫻井放在書頁上的手指，注意到她白皙的指尖微微發(fā)紅，像是用力過度留下的痕跡。
“聽說你們之前有過矛盾對嗎？”
“那只是普通的爭吵，并沒有什么?！?p> 櫻井壓低了聲音，急促的喘息聲已經(jīng)擾亂了她的思緒。
上原沒有說話，目光依舊溫和卻帶著幾分試探。
短暫的沉默讓空氣中的緊張感逐漸蔓延，像無聲的波浪將教室外的喧囂越推越遠，也慢慢拍擊著櫻井的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