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我們的規(guī)矩?”大哥說,“你知道,賭徒是永遠也沒有資格提戒賭這兩個字的,他們本身就沒有被信任的可能,也就是說賭徒口里沒實話,這道埋,你應該懂吧!大家不是玩得挺好嘛,干嗎要傷和氣呢?”這些話從一個叨著香煙,噴云吐霧,不屑一顧的嘴里吐出來,確定有分量。幾乎馬上將舅舅的心壓尖刀上似乎這兒沒法商量,進得賭場易,出得賭場難。
他們在逼我,他們在逼我,舅舅的心開始狂跳不已,我……我……約是結(jié)巴了半天,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說,我要離開這里,我不想賭博了。行了,已如泄氣的球般,他木雕石塑地站立著垂著頭,周圍是人群沉重的呼吸聲?!翱磥?,你是想跟我對著干,是吧?我告訴你,你賺不了多少便宜!”這些聽了有些渾濁的聲音,音量不是太大,從大哥嘴里發(fā)出的一霎那間,所有幻想的希望全部破滅,他已感到自己的渴望自由的心受到沉重的壓抑,他在不自覺間心靈已被控制了,好沉悶的生活,失去了金錢,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自己,難道還要失去已有孩子的妻子?這是他不甘心的。
他轉(zhuǎn)身想趟,身后傳來一聲“站住——”,幾乎是言畢步止,他邁不動第二步了,轉(zhuǎn)身回來?!澳阏娴牟辉儋€了?”“是的!”他低聲答道?!澳悄闶钦嫘囊x開兄弟們了?”“是的!”他義憤填膺,可恨自己怎么掉進這個吃人的洞里,平常的和善微笑沒有殘留半點,一切都是假的。
“可以!”大哥語氣平靜,令人心慌,“把你的一根手指留下來,我放你走!就算報答我對你的照顧吧!”
“可以!”他也平靜地令人難以想象,“大哥說話算話,我還你們?!彼偷脧膽牙锍槌鲆话研「?,冷光閃閃。眾人大驚,紛紛后退。圍上來的人也退了。他把左手小拇指平躺在桌子上,喝了一口酒,舉起斧子,眾人把眼一閉,只見鮮血頓時流過桌面,如小溪般在桌沿上滴落,落在塵土上,聽到飛濺聲。在死寂的賭場里,他咬著牙,頭上滲出大量汗珠,聽得見撕裂袖筒的聲音,他已從右袖上扯下布條裹住斷肢,朝眾投去憤怒的狂暴的一瞥。最后目光落在大哥臉上,滿是從未見過的緊張。踏著輕松的步子,他走出了賭場。
三天后,舅舅和妗子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山村,往山外的世界走去。
舅舅說:“我現(xiàn)在覺得很輕松,活得很像自己。妗子則默不作聲,她已經(jīng)知道了三天前發(fā)生的事。她有些難過,但還是安慰他,過去的都過去了,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風平浪靜了嗎?”
“你后悔嫁給我這樣沒有出息的男人嗎?”他問道?!澳悄阏f呢?”妗子笑了?!拔也恢溃悴挥X得我現(xiàn)在真的一無所有了嗎?”妗子說:“沒辦法,嫁雞隨雞隨雞,嫁狗隨狗誰叫我嫁給你了呢?”舅舅大笑起來,然后轉(zhuǎn)身握住妗子的手,鄭重地說:“我本該聽你的話,借個膽子來改變我過去的不好。真的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都是我連累了你?!辨∽优吭谒募珙^說:“別怪什么了,這也許都是上天的安排,才會讓人認識自己?!?p> “也許吧”,他說,“記得小時候,父親帶我到他的好友家去玩。那老伯是個算命先生,略懂風水五行之術(shù)。他看看我的臉,摸摸我的手,對父親說,‘這孩子以后必有敗家之相,血光之災?!赣H問他如何可破,他笑著說,‘今后若遇到恩人,定不要答謝;為人處世,定不必講義氣。’父親聽后大笑起來,說他竟講些胡話,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哪有不謝之理;為人處世禮義為先,哪有不信之理。那老伯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些什么。
“后來我十五歲時在山上遇到歹徒,險些喪命,多虧一黑臉濃須大漢相救,感激他救命之恩,我與他結(jié)為兄弟,叫他大哥,交往甚密如親兄弟。不想他生性兇悍,為人冷酷,我都有些怕他,后悔不已。他嗜賭如命,拉我下水,讓我喪失心志。提起他,我心有戚戚,膽如鼠兔?;腥恍盐虿琶靼?,這個亡命徒一心圖我家財產(chǎn)。沒有辦法,只得與他決裂,至少不能因為我一人之錯累及你和孩子。
“你知道父親臨死前對我說什么嗎?他說他老了,不能再教訓我了。他想起以前為我相命的朋友的話,怕真的應驗了,就對我嚴加管教,保重自己,安分守己。同時,他為孫子準備了一些錢,藏在新的一處老宅子里。希望將它留給孫子,不要我亂動,否則他死不瞑目。我知道我不孝,也知道他對我已經(jīng)失望,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我答應他,然后他就走了。”
命運是個捉摸不透的魔方,不管你怎么變換,有一樣東西不會變,那就是原先設定好的圖案。
回想舅舅以前的樣子,單純善良,跟賭博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對于他已經(jīng)做過的蠢事,細細想來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偏執(zhí)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