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表兄今天只是路過咱們家，沒你什么事，就算心里有氣也別在客人面前丟臉。老婆子，你們還不趕快把她弄后院去！親眼挑什么女婿？丟人?！?p> “要攆你攆，晴丫頭什么時候聽過話？”
“還不都是你慣的！”
女兒總算“平靜”了點，蘇行河趕緊招呼老伴和站在靠墻處的兩個丫鬟拉蘇晴出去，然而他老伴卻不滿的嘟囔了一句，于是兩人吵了起來。
“好，算你厲害。”蘇晴剛被鄭斌噎了個無話可說，她怒從肝兒邊生，在父母的爭吵聲中又把矛頭指向了鄭斌，“那你大晚上來我們家干什么？”
“有話就該好好說，大呼小叫能嚇?biāo)勒l？既然你不待見，我們走就是了?！狈凑呀?jīng)和蘇晴杠上了，得罪了蘇家人，鄭斌反倒沒了顧忌，說完話就抬腿擺出要走的架勢。
“賢侄賢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p> 蘇行河見鄭斌要走，也顧不得和老伴吵嘴，連忙上前攔阻鄭斌。鄭斌本來就沒有走的意思，現(xiàn)在得了面子，自然就坡下驢，挑釁性的白了蘇晴一眼，再次坐了回去：“伯父，剛才小侄得罪了，不過蘇晴表妹這樣，小侄也沒什么顏面在這里坐著，還請伯父先安穩(wěn)了家事。”
“誒誒?！碧K行河連連點頭，他今天算是丟人丟到大街上去了。
“蘇老爺，我們少爺這都是氣話，您老千萬別生氣，他們都還是孩子?！?p> 剛才蘇晴大吼時，被嚇得向后出溜的鄭貴把蘇行河攙回了主座，他沒本事處理亂局，但是馬后炮玩的很好，鄭斌幾句話堵住了蘇晴的嘴，這雖然算不上什么長臉的事，但他還是覺著得了面子。
“唉，家門不幸，出了這么個孽障。唉，家里就這么一個獨女，都是我們太嬌縱了她?！?p> 蘇行河坐在椅子里捶胸頓足，滿臉的痛心疾首。
“晴丫頭這就要十七了，老夫本想著給她定門好親，可她非要自己選不可，今天胡家二少爺上門，晴丫頭本來不知道是誰，可誰知她躲在內(nèi)屋見胡二少爺進(jìn)來，沒等我們說兩句話便硬把人家罵走了。剛才又砸東西又要罵人，怎么勸都不聽。大管家，你說說……唉！”
“女兒還不知道那個姓胡的是什么人嗎？北關(guān)下誰不知道胡二少是個提鳥溜狗、無惡不作的賴漢？女兒難道便沒人要了？你們竟然把這種人領(lǐng)進(jìn)家來，這種人你們都敢看，還不如把女兒塞給哪個大院當(dāng)小妾算了！”
瘋丫頭梨花帶雨起來，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哭著說話居然還能頭頭是道。
“人家好歹是記名校尉，他叔叔又是郭將軍帳下的紅人，就算現(xiàn)在不著調(diào)，將來便沒有改好的一天？”蘇行河顏面掃地，干脆不再顧忌客人在場。
“蘇伯父，小侄看晴表妹說的也有些道理。所謂記名也不過是個虛差使，他叔叔也不是他本人，胡二少將來如何還要看他自己?！碧K行河不顧及顏面，鄭斌干脆充當(dāng)起了好人，“伯父，依小侄看，那位胡二少能不能改好誰也說不清楚，人也沒個前后眼，既然不是很了解，不如只看眼前情況為好?！?p> “這……唉，這都是媒人嘴巧，不見見總是不好，誰知弄出這么個亂子來?！碧K行河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明顯軟蛋了。
“蘇老伯，我家大官人說的有些道理，雖然兒女親事父母做主，可當(dāng)父母的選婿也當(dāng)謹(jǐn)慎，以免今后后悔?！?p> 剛才把鄭斌給拱出來的趙普終于幫了句腔，說完以后還笑嘻嘻的沖鄭斌眨了眨眼。這人夠壞的，鄭斌只當(dāng)他是拍自己馬屁。
“是是，趙先生說的是，唉，老夫現(xiàn)在也是后悔。”左右夾攻下，蘇行河徹底認(rèn)了錯。
“鄭文斌你這說的還算是句人話?！?p> 蘇晴愣了愣，剛才還勢不兩立的鄭斌突然替自己說起了話，這人到底是好人還是黃鼠狼？
“你當(dāng)你表兄還是原來那個……那個鄭文斌？”蘇行河本來想說賴漢，但是這話太難聽了，于是忙改了口，“文斌現(xiàn)在的客棧隨便收點錢就夠咱們酒肆一年的買賣，而且他還接了天雄軍的供應(yīng)，正是年少有為，你卻這樣說他！”
“我……”
大概以前蘇行河在家里說起鄭斌時都是“這狗東西滿肚子壞水，從來不干好事”，現(xiàn)在突然改成“年少有為”，這種變化太大，蘇晴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把想象中的痞子跟年少有為掛起鉤來。
“伯父別這么說，小侄也是承祖上家業(yè)做點事，沒什么有為不有為的?！编嵄笾t虛了一句，不過心里卻美滋滋的。
“有沒有為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蘇晴最看不慣虛情假意的謙遜，見鄭斌一副惡心嘴臉，不禁反感，“鄭斌，你剛才是說那個胡二少不好了？”
“我可沒那么說。不過表妹倒是很有個性……不是，我是說表妹……嗨?！编嵄髮嵲谙氩黄鸷汀坝袀€性”意思相近的古代詞匯，所以干脆不說了，“伯父，您看古時候呂雉那些人能當(dāng)皇后，靠的就是眼力好。晴表妹也是好眼力的，自然會看人，兒女大事雖然在父母做主，可當(dāng)父母的也該看看兒女的心意。能選個自己如意的郎君，晴表妹今后琴瑟相得不說，伯父你們也省心不是？”
“是是是，晴丫頭從小就是任性，不過倒是個明事理的孩子。老夫沒有兒子，北關(guān)下酒肆還多得晴丫頭周旋，只是……唉，這女孩家拋頭露面總是不好，再說大了總要嫁人，老夫總不能讓她老是呆在店里吧?？赡阏f這挑來挑去的，哪有那么合適的人啊?！?p> 蘇行河當(dāng)然不明白鄭斌是在說自由戀愛，可鄭斌的話還是說到他心里去了，于是給自己增了增臉，居然跟鄭斌商量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來了。
居然還是個“女老板”的料，可惜生錯時代了，這種女孩在這種時代還真不好找合適的對象。鄭斌也說不出什么合適的話來，干脆閉上了嘴，只當(dāng)沒聽見。
“晴丫頭，你還愣在這里干什么？趕快隨你娘回后院。”
蘇行河此時正在自己發(fā)愁，本也沒打算讓鄭斌他們提什么有價值的建設(shè)性意見，他抬頭見蘇晴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非但不再吵鬧，反而低頭揉搓著衣襟一聲不吭。這樣的好機(jī)會上哪里去找去？所以老地主蘇行河連忙拿出父親威嚴(yán)攆蘇晴回后院。
“噢?！?p> 這時候的蘇晴很乖，低著頭答應(yīng)一聲，靜悄悄的跟在她娘后頭出了屋。
“賢侄，你看這鬧的，老夫這就讓下人打掃客間去。”
好容易請走了女魔頭，蘇行河連忙吩咐下人給鄭斌他們安排住處。
……
“文斌，前日那個木羽確實沒說什么？”
第二天大早，一行車隊便離開了蘇家，在顛簸的驢車上趙普絲毫不提昨天“出賣”鄭斌的事，而是問起了木羽。昨天忙著行路，趙普也沒好好問一問那個不是池中之物的事，現(xiàn)在馬上到北關(guān)了，他又想了起來。
“也沒說啥，就是喝酒。噢，他好象勸我投軍什么的，這話倒是蹊蹺?！?p> 鄭斌昨晚上沒睡好，今天又趕了半天路，正是困乏的時候，所以也沒仔細(xì)跟趙普提木羽。
“投軍？文斌，我看木羽那人有些名堂?！?p> “什么名堂？則平兄看著他是什么人？”
“我也沒跟他說幾句話，這個倒是沒看出來，只是覺著此人絕非等閑之輩。不過……嗯，不好說。”趙普思索著說道，但卻沒說出“不過”后面的話，“文斌，有些事我還是得勸勸你，如今世道不好，壞人多的是，你雖是有點小成，可畢竟年少，外頭的事也難說都明白。所以這接人待物還是要小心些，以免誤入歧途?！?p> “嘿嘿，則平兄，連你都說小弟是什么絕頂之才，那小弟還怕什么？”鄭斌得意的摸了摸腦袋，不過最后還是謙虛了起來，“則平兄放心好了。這事小弟心里有數(shù)。”
絕頂之才？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棵蔥了？那天隨便夸獎幾句，這小子居然飄飄然起來。趙普差點笑噴，不過好在他很有涵養(yǎng)，總算是憋住了。
趙普搖了搖頭，不覺嘆了口氣，他當(dāng)初投奔鄭斌并不是發(fā)現(xiàn)鄭斌是什么“絕頂之才”，而是因為養(yǎng)家糊口所迫，不得不選一家比較有發(fā)展前途，給工錢也多一些的店鋪打工，其實并沒有太過看中鄭斌。
后來鄭斌舍小利賺大錢接下了天雄軍的肉食供應(yīng)，而且敢于放手讓趙普動用鄭家的全部錢財，這才讓趙普覺得鄭斌還算個可造之才，可以輔助那么一兩步。可是現(xiàn)在鄭斌居然這么不害臊，好在他還有分寸，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要不然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這孩子還是太小，還是看看再說吧，弄好了是個人物，弄不好就是個廢物了。趙普又是一聲嘆息。
“少爺，到北關(guān)了。”
隔著車簾，鄭玄低沉的嗓音傳進(jìn)了車廂里，接著“吁吁”幾聲，驢車停了下來。
北關(guān)，柴榮的地盤??！鄭斌一陣激動，搶先跳下了車來。
就在眼前，一坐雄關(guān)踞山而建，高高城樓直聳而上，其上守望的兵士盔纓與銀槍交相輝映。兩邊城墻連綿西東，如鷹翅般護(hù)衛(wèi)著關(guān)下的小小城池以及南方的后漢江山。
“鄭兄弟，鄭兄弟?！?p> “文斌，三哥想死泥咧！”
當(dāng)車隊在城下交割印信準(zhǔn)備進(jìn)城時，一身鎧甲的鄭恩和小個子韓重赟驚喜的奔了出來。
“三哥！韓大哥！”
熟人相見，鄭斌欣喜萬分，忙迎上前去相見。
“文斌，聽趙大哥說給額們送肉的是泥，額和重赟兄弟在這里等了泥半天咧?！痹掠辔匆姡嵍饕姷洁嵄蠓滞饧?，抱住鄭斌雙肩一陣猛搖。
“趙匡胤大哥如今已經(jīng)榮升牙將，帶兵親衛(wèi)郭榮將軍，石守信大哥也已榮升偏將。嘿嘿，我們兄弟幾個沒本事，不過也當(dāng)上了都排。本來知道今天鄭兄弟要來，哥幾個都是要迎接的，只是他們幾個都有軍務(wù)在身，所以便讓我和三哥兩個閑人來了?！?p> 韓重赟與鄭斌的關(guān)系比不上鄭恩，他見鄭恩和鄭斌親熱，便站在一邊興高采烈的夸耀著自己的“功績”，并絮絮叨叨的說明著其他人沒來的原因。
“那要恭喜各位哥哥了。趙大哥他們現(xiàn)在可在關(guān)里？”
牙將是主將身邊統(tǒng)領(lǐng)五千人的親衛(wèi)將軍。趙匡胤肯定是爬的最快的，鄭斌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不過除了鄭恩以外，鄭斌和韓重赟他們九個人只見過兩三面，感情其實并不深，所以實在不明白這些新貴都排們?yōu)槭裁催@么親熱。
“趙大哥隨郭將軍巡營去了，一會兒我們兄弟做東……”
“嗵——嗵——”
韓重赟話沒說完，就被關(guān)外兩聲猛響打斷了。
“這聲音是……”
鄭斌驚訝的張大了嘴，這聲音怎么聽著這么耳熟？竟然是特大號爆竿的爆炸聲。軍隊不到春節(jié)的正日子就點爆竿嗎？乖乖，還是人家部隊上有錢！
“噢，這個啊。前日額們將軍不是去……”
“咳，鄭兄弟，這是郭榮將軍前些日子琢磨出來的爆竿飛火箭，軍造房正領(lǐng)著兵士們試射。是吧，三哥？”
韓重赟打斷了鄭恩的話，自己笑起來卻是擠眉弄眼。
“爆竿飛火箭！”
鄭斌心中咯噔一聲，已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