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吧,秀峰兄?這里也就你最能說得上話,你算是幫兄弟一把,求皇上把我的節(jié)度使差事給撤了吧?!?p> 符彥卿大蒲扇一搖,眾臣頓時心中一驚,齊齊將目光投向了王峻。
王峻今天早上出門時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沒想到竟應在了符彥卿這位老兄弟身上。符彥卿這話說得實在是歹毒,罵人都不帶臟字,王峻雖然脾氣不好,而且又聽出了符胖子話里的意思,可是這股無名之火憋在胸膛里卻一點也無從發(fā)出——符胖子這是自己不想做節(jié)度使了,你跟著心驚什么?
“冠侯真是……呵呵,皇上,以臣之見,冠侯這節(jié)度使不能撤,宣武軍遠在邊關,冠侯多年坐鎮(zhèn),若是突然離開,只怕會引起亂子來。”
王峻臉上很平靜,直接把符彥卿話里的真實意思給繞了過去。他敢和皇帝翻臉,那自然不怕符彥卿,可不怕是不怕,但要是翻臉的話,前提條件得是自己能夠站得住理兒,然而他現(xiàn)在根本抓不住符彥卿話里的把柄,還如何發(fā)彪?
“秀峰兄這么抬舉我干什么?大周武將多的是,任誰不能撐起一片天來?咱們這樣的老家伙何必留在邊關上受那個罪?”
符彥卿嘿嘿一笑,他知道自己話已經(jīng)說到位了,那么再敲打幾句,就沒必要再當出頭鳥了?,F(xiàn)如今王峻心中有數(shù),皇帝心中自然也有數(shù),至于這些話的意思,讓王峻自己去琢磨吧。
“皇上,這次回京臣已經(jīng)想好了,皇上命臣身兼機樞,這個責任委實重大,臣不敢因為私念枉費了皇上的重托,所以宣武軍節(jié)度使這個差使不能再兼任,以免一心兩用,什么事都做不好。還請皇上發(fā)下圣命,派合適人選接任宣武軍節(jié)度使一職,臣也好心無旁騖輔翼圣朝?!?p> “呵呵呵呵,冠侯不要想那么多。秀峰兄說得沒錯,宣武軍那里確實只有冠侯能壓得住陣。朕現(xiàn)今已命冠侯為太師兼樞密使,此項責任重大,那么冠侯不必再回宣武軍,不過宣武軍節(jié)度使的差使不能撤。這樣吧,冠侯依然兼任節(jié)度使一職,至于宣武軍那邊的具體事務,你可選一人報于朕,朕任命他為節(jié)度副使,這也就妥當了?!?p> 符彥卿耍了這么一番花槍,郭威就象喝了蜜水一樣,不過郭威心里也很清楚,就算是符彥卿不再兼任節(jié)度使,宣武軍那里依然是他的勢力范圍。既然他已經(jīng)表示效忠,不如賣他個人情,符彥卿是聰明人,這事該怎么辦,他心里有數(shù)。
“官職任免出自朝廷,這事臣可不敢亂說,還請皇上定奪就是了?!?p> 符彥卿配合的相當好,把郭威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這讓郭威很是樂呵。符彥卿前面那些話直指王峻,關鍵時候又收得及時,沒有當眾薄了王峻的面子,王峻下去自然要好好尋思尋思自己的斤兩。
現(xiàn)在朝中多了一個符彥卿,雖然不能壓王峻一頭,但兩股勢力勢均力敵,作為皇帝,駕馭臣下有時候還需要講究一下平衡?,F(xiàn)在政權剛剛建立,各種勢力錯綜復雜,抬符抑王,這是保證穩(wěn)定的最妥當方法。
“臣這回進京本來是準備帶小女若慈叩拜圣恩的,沒想到卻讓皇上強按牛頭做京官,這事真沒法說了。噢,年前李守貞那狗東西謀反,要不是皇上寬宏大量,小女怕是就見不到爹娘了?!?p> 符彥卿偷偷瞟了瞟臉色越來越不好的王峻,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宜再提節(jié)度使的事,所以很明智的改變了話題,跟郭威談起了“私事”。
“若慈侄女啊。冠侯這話說到哪里去了?李守貞他們大逆不道,令愛深明大義,隱身自保自是應當,朕縱兵平逆,幸而未傷害到令愛,這是萬幸,哪里還有什么恩不恩的?冠侯休要再提此事。”
符若慈就是符彥卿的大女兒,這回符彥卿進京面圣不管真實目的是什么,但表面上的理由都是替女兒向郭威拜謝不殺之恩。
原來這個符若慈以前曾經(jīng)有過一次姻緣,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后漢河中節(jié)度使李守貞的兒子李崇訓。李守貞這人和郭威不同,郭威是逼急了才那啥跳墻,而李守貞為人自負,并不甘愿一輩子做后漢之臣,于是后漢王朝沒怎么得罪他,他便扯旗造反,因為起兵突然,所以起兵之初倒是勢不可擋,一個多月下來把后漢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
面對如此危局,后漢軍隊實在輸不起了,皇帝劉承祐只好派郭威為主將出兵鎮(zhèn)壓李守貞。乾祐二年七月,也就是郭威稱帝前一年整的時候,郭家軍攻破河中,李守貞兵敗*。他兒子李崇訓見敗局已定,先是提著劍滿屋子追殺家人,然后又想殺掉符若慈,以便夫妻雙雙回老家。
然而符若慈當初嫁給小李時就很不情愿,現(xiàn)在自然不愿白白地死掉,于是就躲了起來,李崇訓倉促中找不到媳婦,只好自己抹脖子了。
當郭家軍沖入李家府宅時,符若慈已經(jīng)衣著整齊地坐在正堂上,面對殺紅了眼的軍士們,她冷靜地說道:“我是魏王的女兒,郭公與我父親是八拜之交,你們休得無禮,帶我去見郭伯父?!?p> 郭家軍被符念慈的神情態(tài)度所震懾,又聽說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侄女,自然不敢得罪,便把她送到郭威處。郭威極為欣賞符若慈的果決勇敢,又因為她是自己拜把子小兄弟的閨女,所以趕緊把她送回了符彥卿那里。沒想到機緣巧合,這件事成了符彥卿前來表示效忠的借口。
“皇上,謝恩還是要的,有道是再造勝于親生?;噬蠈θ舸扔性僭熘?,若是不當面謝恩,那就不是小女不懂事,而是臣不懂事了?;噬虾伪貫殡y臣呢?!?p> 符彥卿說的合情合理,郭威也沒什么好說的,而且符彥卿把戲做這么足,意思很明顯是要讓皇帝明白他完全投靠的心思,這種情況下,郭威自然要送個順水人情。
“呵呵,冠侯啊,什么恩不恩的?咱們是兄弟,那么若慈便是朕的至親侄女。你看這樣如何,你是魏王,我大周雖是初創(chuàng),但規(guī)矩不能錯了,王公長女當進封縣公主。你先在京安頓好,到十六的好日子時,朕親封若慈為縣主,到時候禮儀有加,既是你魏王的面子,也是朕的面子。此事你千萬不要推托了?!?p> “臣代小女叩謝圣恩?!?p> 這回符彥卿確實沒再推托,起身離座,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三個響頭叩過,女兒縣主的名分便沒跑了。
誰都沒有想到符彥卿撿便宜撿這么快,眾臣略略一愣,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接著就無聲的笑了起來;郭威也是一愣,但他了解符彥卿的脾氣,符彥卿這樣裝傻,反倒讓他完全放下了心來;而王峻,今天最受氣的就是他,他見符彥卿得了便宜,卻不能象收拾鄭斌那樣直接說出口,所以臉色灰暗,連連撇嘴,坐在一旁大生悶氣,卻不好說出什么難聽的話。
……
隨郭威見完符彥卿,王峻回府后很是落寞,晚飯草草吃了,憋著一肚子悶氣話也不肯說一句,妻妾子女們見老爺子一張臭臉,也沒人敢過來找麻煩,這樣一來反而讓王峻難得的清靜了一回。
清靜是清靜,但王峻心里卻在翻江倒海,符彥卿這個老混蛋真不是個好對付的東西,他入朝一陣攪和,讓王峻很是難做。如此看來,符彥卿入朝一事是符合皇帝的想法的,朝廷剛建,勢力縱橫,皇帝暫時抽不出手來整頓,那么肯定要平衡各派勢力。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任何一步走錯,倒霉的都是自己,所以這節(jié)度使的事,還得找個合適機會向皇帝表明一下心跡,不過也不能這么急,急著上奏,更顯得自己心驚……
王峻心里有了數(shù),忙把管家傳了過來。
“你趕緊備轎,老夫要到李重進將軍府里去一趟?!?p> “老爺,要不要先投刺傳報一聲?!?p> 管家低眉順眼的問道,今天老爺象是吃了憋,最好還是別惹他。
“投刺個屁!此事不要聲張,不可讓任何人知道?!?p> 王峻一股無名火終于發(fā)了出來,心里好歹舒服了一些。確實,去見李重進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要是傳出去的話,誰也說不清后果。
……
符彥卿在宮里混了個酒足飯飽,精神百倍,回到館驛一張胖臉紅光熠熠,拉住老徐簡直就象是親兄弟一樣。
“老徐,我符彥卿這酒量如何?皇上都喝趴下了。哈哈哈哈,就是王秀峰實在不給面子,不然君君臣臣倒成一片倒是有趣?!?p> “殿下好酒量,要不先回去歇歇?”
老徐當然不能掃符彥卿的興,但符彥卿那架勢簡直快要“玉體橫陳”,老徐實在是攙扶不動,只得替上司做了主。
“呃,歇……我先去更更衣。老徐你安排安排,準備些禮品,咱們明日帶昭遠去晉王府?!?p> 符彥卿打著二踢腳踉踉蹌蹌的向后院走去,但走了沒幾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轉回頭吩咐上了老徐。
“去晉王府?”老徐下意識的問道
“啊。晉王府,晉王的西席王樸王文伯那可是先朝狀元郎。咱們昭遠拜他為師,那不是幾輩子的造化?你以后替我傳出去,就是魏王家的五小子是王狀元的弟子,這可是面子,不怕知道的人多,就怕有人不知道!”
符彥卿興奮的說著,腳下一不留神,差點絆倒在碎石路上突起的一顆小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