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縮著脖子,宛如一股寒氣從背脊疾馳而過,打了個冷顫。
“唉……”蘇愈發(fā)出低嘆。
姬玄則發(fā)出猛吞下口水“咕嘟”一聲。
“喂,空海啊……”他望著棺蓋內(nèi)面,喃喃自語般地說,“若是我死了,不要把我裝在棺內(nèi),最好直接燒掉?!薄昂?,知道了?!碧K愈如此答道。
此時蘇愈仿佛察覺某事,抬起臉,回頭朝后看。
回頭后的蘇愈,動作就此僵住。
“怎么了?”跟著回頭看的姬玄,也僵住了。
他們的視線,朝向被挖出后,放置在一旁的,搖搖欲墜的那塊貴妃墓碑。
其上......有個人。
有點傾斜的墓碑頂端,坐了個修長的人,腳后跟放在墓碑上緣,兩手松垂在膝蓋,正低頭俯視著四人。
是個老人。
穿著一身黯黑、襤褸的道服。
一頭蓬亂的頭發(fā)都已變白。從鼻子下到下顎長滿了胡須,也全白了。
瘦長的臉龐,刻劃出深密皺紋。
老人嘴角浮現(xiàn)柔和笑容,正凝視著四人。
兩把火光,由下往上照映老人。
老人頭上,槐樹枝梢正隨風(fēng)起伏,搖過來搖過去。
老人嘴角雖然浮現(xiàn)笑容,深埋在皺紋當(dāng)中的眼神,卻毫無笑意。
炯炯有神、放射出強烈光芒的瞳孔表面,只有兩把火光在搖曳著。
“是你?”蘇愈問道。
“明白了嗎?”老人以干枯的聲音說。
“感謝您那時還給了寶貴忠告。”蘇愈說。
“什么事?空海?!奔柼K愈。
此時,姬玄好像終于明白某事似地發(fā)出叫聲。
“空、空海...”姬玄把手?jǐn)R在蘇愈肩上,“這、這、這老人,就是那時那個...”“是那個賣瓜老人。”蘇愈語畢,賣瓜老人馬上接道:“久違了。那時,誰也料想不到,竟會在這種場合再度相逢。”蘇愈和姬玄在來貴妃墓前,曾走訪過許多地方。
相遇處是南市一隅。老人在該處以江湖賣藝人的身份,聚集許多人表演植瓜術(shù)。
老人把瓜籽撒在地面,當(dāng)場發(fā)芽,長出葉子,結(jié)成西瓜并叫賣。
蘇愈識破幻術(shù),老人感到很欽佩,送給蘇愈一顆瓜果。
不過,看起來是瓜,其實是死魚。蘇愈完全被騙了。
兩人相互凝視著對方。
“先生,有件事想請教您,方才...”“那是我的法術(shù)。”“那么”空海拾起腳邊寫著胡文的狗骷髏,“這也是您的法術(shù)嗎?”“這不是我。”“那又會是誰呢?”“你說呢?”老人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老人低聲笑道,“我正因為憐惜你的才華,才來到這里。你得趕快去辦自己的事。在你拖拖拉拉之際,或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薄盁o法挽回的遺憾?”“是的。譬如說青龍寺的惠果和尚...”“惠果師父...?”“或許惠果和尚就往生了。若是如此,該如何呢?”“...”“誰會傳密法給你呢?”“...““我說這些,并不只為了你個人,也是為了密法。從天竺到大唐一脈相傳的密教,這解開天地秘密的教義,不傳授給任何人,難道讓它就此失傳了嗎?”“...”“我因為珍惜密法,才催促你行動要快。”老人從高處懇切地對空海說。
“依您的說法,惠果師父好像明天就要往生似的?!薄拔也皇沁@個意思。但是,也不無可能?!崩先嗽谑暇従徴酒鹕碜印?p> 風(fēng)吹得更加強勁。
老人頭上漆黑的槐樹枝梢也搖動得更厲害。
他往下俯視蘇愈。
“請等一下。到底是誰把墓里的貴妃給挖了出來的?”蘇愈跨前幾步追問,“挖出貴妃的那些人,到底有何意圖?或者說,是您把貴妃從這里挖出來的嗎?”無論蘇愈如何追問,老人已經(jīng)不回答了。
他昂首仰視頭頂起伏搖曳的槐樹枝梢。
“貴妃如今人在哪里呢?”蘇愈問此話時,老人俯視空海一眼,喃喃說道:“可惜啊,空海。滿腹才華,卻自取滅亡之道——”老人再次抬頭仰視,放低腰身的瞬間,他的身體已輕飄然往空中飛起。
老人的手抓住頭上一根樹梢。
軀體重量使得樹梢彎曲低垂。
樹梢隨即猛力反彈。
老人利用這反作用力,同時松手放開樹梢。
“沙”的一聲,樹梢發(fā)出響聲。
老人朝黑暗樹林上空飛越過去,化作一只黑鴉,就此消失蹤影。
之后,只剩蘇愈等人抬頭仰視的樹梢,隨強風(fēng)搖曳不已。
“空?!奔雎?。
蘇愈并未回答。
只是抬頭仰望黑暗中搖曳不已的樹梢。
他正全神眺望著遙遠(yuǎn)的夜空。
良久,蘇愈垂下了頭
“呼…”,蘇愈深呼了一口氣。
接著,他做了一個讓姬玄目瞪口呆的動作,他躺進(jìn)了棺材。
“空...空海兄?”
“白兄,麻煩你合上棺蓋?!碧K愈平靜地說。
姬玄稍稍猶豫了一下,試探的問道,“你確定?”
“我確定,來吧?!碧K愈依舊十分冷靜。
姬玄用了吃奶的勁才將棺蓋推合。
蘇愈立刻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砰砰砰!“開棺,快開棺!”不多時,棺材里便傳來了一陣拍擊聲。
姬玄急忙上前費力的推開棺蓋,哪曾想,剛拉開棺蓋,棺材中就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姬玄的衣領(lǐng),直接就把姬玄拽了下去…
隨后,棺蓋竟然詭異的自動復(fù)位了。
昔日大唐貴妃的墓穴中,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兩點幽幽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