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夾道上,這一瞬只有北風(fēng)呼嘯的聲音,寶錦緩緩抬頭,琉璃瓦的明光刺得她眼生痛。
她牢牢握著那一雙冰冷的手,因為驚愕,再也說不出任何言語來。
“真是不甘心哪……”
明月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喘息著說道,笑容美不勝收,“我曾于千軍中來去自如,也曾親赴大漠深處探險,如今卻是手無縛雞之力,還要忍受經(jīng)脈的寒毒發(fā)作……人生如此,也實在可笑!”
“為什么?!親生骨肉也要下這樣的狠手?!”
寶錦駭然低喊道。
“因為只要我在若羌一日,就不會容忍他們這般低三下四地稱臣,若羌雖是小國,卻也該有自己的尊嚴(yán)……”
明月的眼中射出凜然光芒,蒼白的面容上染上無窮自信,“而我手中掌握的,卻是若羌的大部兵馬!”
“是這樣!”
寶錦想起自己看過的宗卷,道是若羌有位公主深諳武略,曾以千人驅(qū)散來襲的瓦剌騎兵。莫非就是眼前這位嗎?
“把我這廢人送入宮中,一則安心,二則,我這張臉還能看,還能給他們換些圣眷!”
明月的唇邊露出陰冷微笑,眼中光芒逐漸黯淡,她望著遠(yuǎn)處跑來的侍衛(wèi)和醫(yī)官,低低道:“不過是白費(fèi)功夫,誰也救不了我……”
寶錦低低攥著她的手,心中千萬道念頭閃過,她咬緊了唇,卻渾然不覺身邊的嘈雜。
“這是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將她從昏亂中驚醒,她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侍衛(wèi)和醫(yī)官在身旁圍了一圈,圈外一人,頭戴玉制梁冠,著一襲繡金蟒袍,雍容華貴之下,卻透出別樣的清俊儒雅。
“靖王殿下!”
眾人一齊上前參見,云時命他們起身,看著這混亂一幕,他第二遍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寶錦抬起頭,云時看入她的眼中,為那份清冷幽凜而微微一驚——
“是你!”
他百感交集地低聲道。
“明月公主……身體虛弱,所以暈倒了?!?p> 她緩緩說道,嘴唇靜靜開合,語聲如飛雪濺水,讓人心生悚然。
“把她抬到附近殿中,先行診治要緊?!?p> 云時雖然覺得氣氛詭異,仍指揮眾人開始施救。
一陣忙亂后,太醫(yī)雖知有異,卻仍含糊其辭,不多時,明月有所好轉(zhuǎn),自有她院中的侍婢將她攙扶回去。
寶錦見事已了,也不驚動旁人,自行出殿回返。
到了殿門前,卻見云時已等候多時了。
兩人走在青石鋪就的宮道上,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馨園的林中小道,眼看北五所已在眼前,云時才拉過了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云時沉聲道,方才雖然混亂,他卻一眼瞥見,心中大痛。
原本潔白柔嫩的纖纖玉指,因這幾日頻繁的練琴而傷痕累累,被銳利琴弦劃破的地方,猶有血痕斑斑。
“他們竟敢這么作踐你?!”
云時眼中冒出凜然火光,咬牙道。
“宮中樂官都是技藝嫻熟,只我一人是新進(jìn)的……”
寶錦淡淡道,談起那些若有若無的刁難排擠,只是一句帶過。
“混帳……”
云時又怒又急,沉吟片刻,毅然道:“我來想辦法,定要設(shè)法把你從宮中調(diào)出……”
“然后再回教司坊?!”
寶錦輕嘲地笑了,“靖王,你身為今上的義弟和好友,應(yīng)該知道他是什么脾氣——我父王悖逆不從,他正好拿我殺雞儆猴,又怎么會讓我好受?!”
她語聲淡漠,眼中清輝瀲滟,冷然中帶著奇異的凄楚,一雙重眸讓云時幾乎沉溺。
愛戀與心痛在這瞬交織在他心頭,又因這重眸想起母親的身亡,云時心中昏亂紛繁,將嘴唇都咬出血來,卻也無言以對。
寶錦懵懂不知,猶自冷笑道:“靖王殿下知道了這層利害,也不要想著救我于水火了——你難道要以下抗上不成?!”
“你住口!”
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的巖漿,云時咬牙低喝,寶錦只覺得胳膊上禁箍似的劇痛,身子一輕,被云時拽入樹后,羽毛似的靠在樹干上。
“你聽著,無論如何,無論要與誰抗衡,我都要救你出來!”
云時深深凝望著她,語聲堅如磐石,決然沉穩(wěn)。
在寶錦驚愕茫然的目光里,他悍烈的黑眸逐漸平靜下來,仿佛一根甭緊的弦緩緩松下,他低低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做到……”
高大的陰影從上方投下,他微微俯身,兩人的面龐逐漸靠近——
灼熱的唇印上她的,他的身軀有著冬日的松木清香,寶錦睜大了眼,在這一瞬驚得手足無措。
“你們在做什么??。 ?p> 陰冷莫測的低喝聲在不遠(yuǎn)處響起,云時全身一顫,毅然回頭——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