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的氣味沉華端濃,浸染入重衣寬袍之中,冰涼的肌膚也仿佛感受到了這一殿的沉寂,微微灼熱起來。
寶錦跪在地上,低下頭,任由垂發(fā)遮擋眼中神色,只是顯得溫婉無依。
“你起來吧!“
皇后終于喚她起身,寶錦沒有抬頭去看,只聽到上首有書頁翻動(dòng)的聲響。
半晌,皇后才道:“你隨侍在皇上身邊,這幾有可有什么不妥嗎?”
寶錦思索片刻,斟酌道:“皇上這幾日進(jìn)食不多,其余都是安好。”
“嗯……”
皇后卻仿佛意不在此,她漫聲應(yīng)了一聲,隨即問了個(gè)絕不相干的問題——
“你父王在時(shí),可曾談及前朝諸事?”
寶錦沒想到她突然轉(zhuǎn)移話題,有些含糊地說道:“父王對國滅朝傾很是痛惜……”
皇后沒有發(fā)怒,繼續(xù)問道:“還有什么?”
“他沒有跟我說,只是常常嘆息。”
皇后聽完,面色越見緩和,她瞥了一眼階下女子,見她衣衫略見狼狽,問過緣由后,命人拿了件新制宮裙給她,又好言安慰幾句,這才讓人送她回去。
寶錦離殿后,琳兒上前道:“她是和徐婕妤一起回來的……”
“云賢妃的侄女嗎?那丫頭看著還好,很是穩(wěn)重內(nèi)斂,也不見有爭寵的心思?!?p> 皇后又想起自家堂妹,心中一陣厭煩,又吩咐道:“家中姨媽若是來哭訴,只管將她攔住便是!”
此時(shí)殿外又有人來報(bào),道是王美人勉強(qiáng)起身,要來拜見娘娘。
皇后面露不悅,又念及她多年伺奉,也算是忠心耿耿,于是宣她入殿,
?。?p> 寶錦回到住處,全身都仿垮了下來,她癱坐床上,任由季馨換下衣衫,耳邊好似聽到血流奔涌的聲音,她雙手緊握,攥得掌心皮開肉綻,也渾然不覺痛楚。
“小姐,你不要嚇我??!”
季馨在她眼前急得直晃,重疊的人影,終于喚回了她一絲清明。
“你先出去……我想靜一靜。”
寶錦氣若游絲道。
季馨又急又憂,卻也別無他法,只得推門退下,將一室寂靜留給了寶錦。
寶錦將頭深埋入棉衾之中,渾身都在顫抖,好似野獸眾叛親離時(shí)的痙攣哽咽。
她想哭,卻流不出淚,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卻最終歸于頹然——
“姐姐……你究竟意欲何為???!”
痛徹心肺的低喝從被衾中悶然發(fā)出,嘶啞仿佛琴弦澀然斷裂,讓人心悸。
她不愿去看,不愿意去想,但思緒仍不由地回到夜間……
從變成修羅火場的慕綃院中撤出,世子留下暗中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便匆匆回了驛館,寶錦仍是心懷疑慮,她不顧沈浩的勸說,趁著火勢將滅,又回到院中仔細(xì)察看。
從后來的黑衣人身上,查不到任何線索,她瞥過那劍柄,卻見上面依稀有字,細(xì)看時(shí),竟有刻痕編號。
這是宮中侍衛(wèi)所用的!
她腦海里頓時(shí)轟然一聲,浮出了這個(gè)念頭。
這一耽擱,外間已有人聲頻密——天將拂曉,官府衙門也聽到了風(fēng)聲,并左右街坊一起救火來了。
她不愿惹事,于是照著沈浩所說,掀開院中一塊不起眼的青石板,打算從密道返回一墻之隔的翠色樓。
密道里滿是灰塵——怪不得上次世子弄得滿身狼狽,寶錦一氣走下,不過十余丈,便見了出口。
出口前方有一塊丈余的空地,也不成間,凌亂地堆著些亂石,上面也滿是蛛絲灰塵。
寶錦看到這些亂石,不知怎的,觸弄了心中隱思,一陣悲傷從心中襲來——
幼時(shí),姐姐錦淵最喜歡以亂石為戲,她把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擺成兵書上的各種陣法,倒也似模似樣,有一次甚至把小寶錦困在其中兩個(gè)時(shí)辰,直到她哭泣許久,才被人尋到。
從那以后,錦淵大為收斂,即使練習(xí)陣法,也是自尋個(gè)僻靜所在,由此,也落下個(gè)看妹妹哭泣就頭疼的毛病來。
寶錦想到此處,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在這昏暗密道里,幾乎落下淚來。
她輕顫了手,將那些石塊按記憶中的模樣一一布好,想起姐姐的言傳身教,心中又是凄苦。
她擺弄妥當(dāng)后,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身后發(fā)出軋軋輕響,驀然驚回,卻見洞壁的另一端,竟然露出了兩個(gè)黑黢黢的門戶來。
密道之中,居然還有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