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鏗鏘有力,隱隱有金石之音,讓明月的瞳孔驟然收縮。
殿中一片寂靜,半晌,明月居然微笑起來。
“不愧是天朝帝裔!”
她笑得咳嗽,以絹帕掩住唇,上面竟有幾許血絲。
悄然將帕巾收入袖中,明月仍是抑制不住這苦澀凄然的笑意,“殿下志存高遠(yuǎn),臥薪嘗膽,也算是當(dāng)世了不起的人物了——我如今病體纏mian,也不知能活多久,又能幫得了你什么?!”
“如果我能治好你呢?”
戛然一句,將她的笑意打斷。
明月的眼睛睜大,平日里晦澀死寂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dòng)。
“你……真的有辦法嗎?”
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為人知的顫抖,好似絕境前的柳暗花明。
“只是假設(shè)而已……你身上的金針,我已有了些頭緒,但還須時(shí)日。”
“原來如此?!?p> 明月嗯了一聲,耀眼的光芒從眼中消退黯然,但卻再不似一潭死水。
“即使我能順利恢復(fù),真要對上新朝諸將,也是個(gè)九死一生的危局——皇帝麾下猛將如云,都是久浸沙場之人,就憑我在北疆那點(diǎn)子功績,想要傲視天下群雄,實(shí)在還有些不夠格?!?p> “我也未曾想要一刀一槍的硬拼?!?p> 寶錦見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詳細(xì)反駁,只是微笑著起身道:“天時(shí)、地利、人和,這三樣只需有了兩樣,我就能在這帝京之中翻云覆雨,又何必一州一府的血戰(zhàn)?”
“先不提這事,你且好好休息,考慮清楚了再說?!?p> 她說完這一句,轉(zhuǎn)身要走,明月喚住了她——
“我答應(yīng)你!”
聲音低沉,伴隨著無邊的苦澀,好似珍獸受傷后的桀驁暗懼,斬釘截鐵地,伴隨著推門的聲響。
隨著殿門的關(guān)閉,空氣中傳來的,是波瀾不驚的一聲回答: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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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錦辭別了明月,獨(dú)自一人行于宮道之上。
此時(shí)已近三更,萬籟俱靜,只余下路旁花葉搖曳,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卻更顯幽靜。
遠(yuǎn)處的宮闕,在黑暗中只露出重重輪廓,金色琉璃瓦在月光下粼粼生輝。
飛檐下的銅鈴被風(fēng)吹得叮當(dāng)作響,一盞盞宮燈高懸飄搖,照得宮道越發(fā)的曲折幽深。
眼前的一切,對寶錦來說,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舊日里,這是她的家,是她與父皇和姐姐朝夕相處十五年的家。而如今……
她微微咬唇,孤身一人,茫然的,繼續(xù)前行。
渾渾噩噩的走到拐角處,眼前驀然出現(xiàn)了一盞燈籠,措不及防,兩邊險(xiǎn)些撞在一起。
“是誰這么大膽,竟敢驚了圣駕!”
張巡尖銳而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寶錦一楞,這才回過神來,一下便看到燈籠后佇立的那人,連忙告罪道:“是我走得太急……”
“你也還沒睡啊……”皇帝微微一嘆,走到她身邊,仔細(xì)端詳了一回,才道:“是剛從月妃那里回來吧?”
“皇上圣明?!?p> “哼……朕要真是圣明,月妃又怎敢欺君罔上?!”
皇帝冷笑一聲,卻不復(fù)平日的刻薄犀利,又是嘆了一聲,帶出深深倦意來。
“天快亮了,索性也睡不著,你陪朕走走吧!”
這話并非是商量的口氣,寶錦應(yīng)了一聲,皇帝已經(jīng)從張巡手中接過燈籠,兩人朝著御花園而去。
“今晚這事,你也聽說了吧?”
“是……”
樹陰遮住了皇帝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又道:“折騰了半夜,連皇后都是勃然大怒,朕安慰了她良久,剛從昭陽宮中出來?!?p> 寶錦越聽越奇,禁不住皺眉,只覺得這帝后二人殊是怪異,丈夫戴了綠帽,也沒什么激烈的反應(yīng),反倒是為妻的怒極恨甚。
“出了這等事,朕也惱怒異常,天家尊嚴(yán),又豈容輕褻?!但真要說傷心透頂,卻也說不上來……”
皇帝的聲音和緩平靜,絲毫不見白日的冷峻狠戾,他深深一嘆,道:“這些嬪妃如云,朕其實(shí)誰也不喜,又哪來半點(diǎn)的戀棧情愛?!”
“那么,陛下心中,是只有皇后一人了?”
寶錦自然而然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