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解開衣扣:“我漂亮嗎?”
女人脫掉外套:“想要我嗎?”
女人撩著黑發(fā)慢慢靠攏過去,微笑著舌頭舔動上下牙,瞳孔眼白泛黃,而她面前那個年輕人卻不為所動,指節(jié)敲卓,面無表情,叼著煙斗,扣動扳機。
……
夜,很深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空氣中有種江南梅雨季節(jié)特有的霉味,像幾十頭豬死了大半年沒埋般糜爛,簡直令人作嘔;潮濕,陰冷,甚至還有幾只蟑螂亂竄,讓照明燈滋滋作響,時而亮時而熄滅。
戴上手套,抄起工具,秦珂對準躺在解剖臺上的尸體熟練動刀。
腮幫,喉嚨……再到大腿、小腿以及腳踝,每一處存在黑色膿包組織的部位,他都不會放過,一一將其剜下塞進樣品袋中,再拍照記錄在案,工作才算完成。
這是他第第一次直面病人。
也是他第一次處理尸體。
更是他手上的第一條人命。
誰也不想剝奪旁人性命,除非威脅到自己生命,盡管對方是個頗為艷麗的女性。
說實在的,最近可真夠倒霉,變態(tài)翻了幾番,各種謀殺案件層出不窮,被害者不論男女老少……亦或是性別不明者,皆有,要知道現(xiàn)在死的人快趕上日新生嬰兒數(shù)量了,倘若局勢持續(xù)……這個世界遲早……完蛋…
秦珂打了個哈欠,著實有些無奈,時間已午夜,接待廳還有兩位客戶等候,今晚怕是又得通宵了。
整理好手槍,面對客戶坐下。
他只希望過程能安穩(wěn)點。
畢竟,有些人,并不算人,純屬變態(tài)。
……
“她是個壞婆娘。”老頭隔著上衣指著自己的胸腔,言辭微顫:“明明不愛我,卻偏說愛我愛的要死,她根本就沒長心,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兒狼。”
“我愛你,你愛我嗎?”
“放屁?!?p> “真的愛你,但你愛我嗎?”
“扯犢子?!?p> “非常愛你,可你愛我嗎?”
“滾?!?p> 秦珂抽著煙斗,挑眉:“你們繼續(xù)?!?p> “秦醫(yī)生,她有問題,你想想我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光棍,身體殘疾,要長相沒長相,要錢沒錢,半截身子快埋土里的人了,愛我?”老頭褶瞳陰鷙,“請您一定勸她離開我?!?p> 老夫少妻,各執(zhí)一詞。
抖掉煙灰,秦珂打量起二位。
嗯…女孩腿很長,人很高,妝很濃,全身鉚釘服飾跟著她那呼吸而互相碰撞出丁鈴聲,一條腿直接搭在沙發(fā)扶手上,忒傲,忒沒素質(zhì),活脫脫一太妹;反看她老公,盤腿蹲在地上,兩鬢斑白,眼里帶著奇怪神色,打著抖,發(fā)著呆,死死縮著,生怕靠近自己正坐沙發(fā)上的小婆娘。
“我該信誰?”秦珂端起茶杯喝了口,打斷兩人回答的沖動,指著女孩兒問道:“既然你說愛他,就得拿出愛他的證據(jù)?!?p> 女孩兒直勾勾盯著秦珂,突然猛地起身,跑去緊緊抱住老爺子狂親。
然后,一臉無所謂:“沒有?!?p> “沒有?”
雙手合十,秦珂面露玩味,心里不禁對著男人充滿同情。
事情原委,他已清楚。
說是前些日子,老爺子外出晨練,碰巧遇到一閨女,見到他便走不動道,愣嚷嚷要嫁給她,不娶還不行,一哭二鬧三上吊,滾地撒潑。
拒絕好幾次,鬧著要自殺。
一次,
兩次,
三次,
三番五次送去急救,
只能娶了……
饒是秦珂,經(jīng)歷過穿越的人,也不經(jīng)啞然,對這等怪事實在無法做評,但卻又是這個病態(tài)世界獨有的調(diào)調(diào)。
因為,一切都怪誕不經(jīng)。
最典型的例子,也是與地球最大的區(qū)別在于,這個世界存在一種詭異的閾值風險,凡是遭受刺激活或情緒激動,甚至就連過度開心、興奮,也會稍有不慎而閾值崩潰,崩潰后的人統(tǒng)稱“病人”,當然這只是好聽點的稱呼。
“病人”的腦子簡直不正常,瘋癲,狂躁,冷漠,麻木,喜歡以各種手段殺人,而且比例還在猛增。
它們就像追求花樣犯罪的神經(jīng)病,自詡為藝術(shù)家。
所以,在隨時會被各種離奇方式殺掉的高壓恐慌下,眼前二人行為詭誕些,他也尚能理解。
……
“秦醫(yī)生,我真的受夠了?!?p> 老爺子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兒,使勁兒推自己婆娘,卻被抱得更緊,臉上全是對方舔的口水,畫面著實邪性。
“怎么說?”秦珂問。
“我這人,長得丑長得矮,嘴巴不甜又沒錢,性格懦弱又好色。”老爺子略顯自卑道:“打我前妻撒手人寰,我就沒奢望過自己能再有婆娘,更別提如花似玉的大閨女了,我娘告訴我,人和人都是價值等換,我現(xiàn)在才知道這是真的?!?p> “我不配擁有這么好看的婆娘?!?p> “我早該明白這個道理,我一個老光棍還缺了條腿,讓我自己當回大姑娘,我也看不上我自己?!?p> 老爺子負能量滿滿,有些喘不過氣。
“所以她根本就不愛我,始終不愿讓我碰身子,婚后徒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既然不能同房為什么又要死乞白賴的非我不嫁,這不是有病嗎?”
“我質(zhì)問她為什么,你猜她告訴我什么?”
秦珂搖頭,示意繼續(xù)。
“她告訴我,愛情是需要用心交換的。”
“用心,我還不夠用心嗎?吃穿用哪點虧待了這婆娘?!?p> 老爺子面露兇態(tài),任由被親。
“老話說,山豬吃不了細糠,可我就吃、偏吃,于是今晚天剛見黑便鎖死房門弄暈她,將她抱到床上,興奮地給彼此寬衣解帶,就在我要進去時,我才終于明白她為什么告訴我‘愛情是需要用心的’”
“為什么?”
“啊…啊…嗚……”老頭被那女孩兒環(huán)抱,喘不過氣。
“這位菇?jīng)觥!币姛o法呼吸,秦珂善意提醒:“放輕松點,你家老頭遭不住。”
“那你承認,我愛我老公嘍?”
“我不知道?!鼻冂孀叩酱斑?,推開透氣,今晚的雨的確很大,“這取決于你老公,并不取決于我?!?p> “秦醫(yī)生,你知道嗎?他跪著向我承諾過的喲。”
嗯?
秦珂猛然回頭,女孩兒眼中透著癲狂,而老頭眼神卻一直閃躲,“你,向她承諾過什么?”
老爺子連連擺手,口齒不清道:“沒,沒,我…沒有啊?!?p> 女孩兒篤定:“你有?!?p> 事情貌似有趣兒了起來。
秦珂其實認識這人。
隔壁國槐街有名的老光棍,平日里靠裝殘疾人乞討為生,原本身體健全,某日被人戳穿,被當街挑去腳筋,從此被人戲稱為張瘸子。
早年間騙了個婆娘,生下一兒一女,結(jié)果不懂珍惜,三天兩頭出去賭博,欠下一屁股外債,為了還錢,將家里有的一股腦給賣了換錢,甚至床板都沒放過,最后愣是把婆娘和女兒給賣了。
至于兒子天生殘疾,被他送往馬戲團扮丑賺錢,幾年后抑郁自殺。
真夠自私??!
真夠混賬??!
這樣的人,
怎么可能有女人送上門?
還非他不嫁?
想不通,簡直想不通,他一定隱瞞了什么。
打雷了,下雨了,更起風了。
秦珂關上窗,透過玻璃反射清晰看到女孩兒將自己的上衣撕扯開,修長的手貫入她自己空洞洞胸腔,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從后面將自己的發(fā)圈摘掉,黑發(fā)散亂,宛若鬼怪,面帶猙笑。
“你居然又騙了我,你該死?!?p>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p> 煙嗓帶笑,令人頭皮發(fā)麻。
老爺子身體僵硬,不停朝沙發(fā)角落蜷縮,他沒有大聲尖叫,只是一味地顫抖。
“又…來了!”
“她…又來了?。 ?p> “她又…成了…這幅鬼樣子?。?!”
“我不敢再騙了,我不敢再騙了!?。?!”
張瘸子眼珠瞪得滾圓。
他很害怕,也很驚恐。
瞬間癱軟在地上,面色發(fā)青。
嘴里止不住嘟囔。
話里話外,
似乎,
這并不是第一次了。
“秦醫(yī)生,你有槍,快開槍打死她?!?p> “快開槍,快開槍?!?p> 張瘸子聲嘶力竭。
而此時的秦珂卻未有動作,接過女孩兒遞來的一疊相片,一張張看下去,連貫每幀成為一副動態(tài)圖,張瘸子左右踱步,觀賞遍體鱗傷的女孩兒。
所以他,
面無表情,冷眼旁觀,
索性閉上眼睛,傾聽一場荒誕戲劇。
“嘿嘿嘿?!?p> “好看嗎?你不是饞我身子嗎?嘿嘿嘿”
“失望嗎?你不是想要我愛你嗎?嘿嘿嘿”
“好玩嗎?你不是準備讓秦醫(yī)生殺了我嗎?嘿嘿嘿”
“好孤獨啊,其實只要你真的愛我,我會愛你的啊,我會包容你的啊,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我不會挖你的心,也不會挖了你的心后又吃掉你,我甚至愿意主動給你我的身子,因為我真的好孤單啊?!?p> “可你知道我是病人,就害怕我?!?p> “害怕我?就騙我來這兒,想我死???????”
“所以,我要挖掉你的心喔,BABY?。。。。?!”
啪嗒。
左邊書架倒了。
哐當。
右邊花盆碎了。
有個人踉蹌逃竄,哀求聲不絕:“李醫(yī)生,救我,救我??!”
秦珂依舊閉眼,順手擦燃火彩引燃煙斗,深深吸了一口,暗道味兒還是那么正。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p> “我不該騙你?!?p> “放過我??!”
“饒命!!”
“饒了我……噗呲……哧溜……”
女孩兒死死壓住張瘸子,用雙手十指一下下抓、扣、撕他的胸膛,他眼里飽含絕望,嘴里止不住溢出鮮血與唾沫的混合物,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最后,他的心臟被她活生生挖出,她一口一口啃著手上鮮紅且不規(guī)則的心形肉球,
一臉愉悅……
下一刻,原本奄奄一息的張瘸子突然恢復活力。
他低晗的頭猛地抬起,掙扎著爬向秦珂。
“秦醫(yī)生?!?p> 秦珂不緊不慢摸上腰間手槍,“說。”
他眼里流著血淚。
“秦醫(yī)生,告訴我,人沒了心臟還能活嗎?”
秦珂單手上好了膛,“你覺得呢?”
“我要你告訴我?!?p> “你必須告訴我?!?p> “告訴我!”
“告訴我??!”
“告訴我!?。 ?p> 張瘸子瘋了似的抓住自己頭發(fā)用力扯:“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愛聽的答案?!?p> 他嘴里彌漫唾沫,口水懸空拉成一條嘗嘗的直線,渾濁不堪。
他聲音愈發(fā)沙啞,看了眼腕表,渾身顫栗,艱難伏在辦公桌上惡狠狠地看著秦珂。
他急不可耐,充滿祈求。
秦珂移開放在槍上的手,叼著煙斗,突出煙圈方才注視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淡淡道:“沒了心臟,也可以活?!?p> 張瘸子瞳孔緊縮,爆裂出嗜血精芒。
“秦醫(yī)生,感謝您?!?p> “我終于可以吃掉你了,吃了你,我就有心臟了?!?p> “我就可以活了?!?p> “有了心臟,這婆娘的詛咒就失效了,哈哈哈哈哈,您的大恩大德,可真讓我開心啊?!?p> 秦珂置若罔聞,解開上衣紐扣,暴露出與對方如出一轍的空洞。
指了指張瘸子,又指了指自己,
微笑道:“很抱歉,我也沒有心臟?!?p> “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會沒有心臟!!”
“我沒有心臟,就要被這婆娘吃了,這婆娘想吃我,這婆娘真的會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