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微風(fēng)多云,5度到10度。
趙承乾昨晚喝了很多酒,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了酒店,在前臺值班美女驚疑不定的眼神中,咧嘴儍笑,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房間。
早晨6點(diǎn),生物鐘準(zhǔn)時的將他喚醒。
看了眼已經(jīng)缺電關(guān)機(jī)的手機(jī),插上充電器充電,在鏡子里看到自己頹廢的模樣,趙承乾決定好好的洗盡滿身的疲乏。
已成定局的事情,多思無益,放縱了一天已經(jīng)是數(shù)百年來最奢侈的一回。
即便仍然沉浸在悲傷中,但可怕的慣性卻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提醒他,請珍惜每一天的呼吸。
失敗的尋親之旅該告一段落了,即便還有些心愿未了,但他已經(jīng)不想再承受接二連三的打擊。
事實(shí)是殘酷的,親人不存在,愛人呢?
不敢繼續(xù)去探索真相,有時候人總得學(xué)會自我欺騙,自我安慰,給自己留下一絲念想,才能勇敢的活下去。
矩陣生涯就是這么過來的,如今又得按部就班的重復(fù)一遍,世事就是如此無奈。
但趙承乾心里總憋著一股情緒,想要好好的傾訴,可是他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想要大聲唱歌,可是這個世界的KTV里面,一首歌都不會唱。
算了,回漢城,好好做個詞曲作家,多賺錢,娶個持家的婆娘,踏踏實(shí)實(shí)的把這輩子過完。
這座記憶里鮮活的城市,那些親切的面容,永遠(yuǎn)只存在于記憶里。
駐足過去,不如展望將來。
收拾好,抖擻精神,退房。
作為一名外賓,這個酒店連紀(jì)念品都沒送,一點(diǎn)也不友好。
外面是一個喧鬧的小路口,沿著路邊擺開許許多多的小折疊桌,每個桌子四周放了幾張塑料凳子,加上一個三輪車改裝的液化氣灶,便是一個簡單的早餐攤,豆?jié){、油條、抄手、面條、稀飯、包子,應(yīng)有盡有。
攤子上已經(jīng)有不少人正低頭吃早飯,熟悉的人們相互問候,喊老板的、結(jié)賬的、聊天的、暢笑的和道路上駛過的汽車鳴笛,遠(yuǎn)處廣場上的喇叭聲,匯聚成一卷名為生活的圖畫。
趙承乾找了張空桌子點(diǎn)好餐,趁還沒端上來,貪婪的將眼前的一切牢記于心。
故鄉(xiāng),今日一別,莫問歸期。
感慨中,忽又想起一首詩。
自己算不算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不改鬢毛衰?
哎,我這五百多歲老頭子竟然如此年輕……還帥得天怒人怨的……這詩,不合適。
“帥哥,我可以坐這里嗎?”
還沒等趙承乾的思緒發(fā)散到冥王星,身邊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隨便坐。”趙承乾笑著指了指空位,然后轉(zhuǎn)頭詢問:“老板,我的小籠包子和蒸餃好沒得?”
聲音洪亮,咬字清晰,嚇得剛坐下的小妹兒渾身一抖。
“帥哥,以前沒看到過你呢?”女孩盯著趙承乾的臉,心里直呼好家伙,這么帥,帥死仙人板板。
“我住在漢城,來這里玩的。”趙承乾避免麻煩,順口回答。
“哇?!迸⒖粗w承乾目不轉(zhuǎn)睛,稍微小聲的問道:“是不是在當(dāng)idol?”
“挨斗?”趙承乾從筷桶里抽出筷子,豎在一起,不停地敲擊著桌沿,肚子好餓,昨天基本上沒吃,身體一直在抗議。
女孩兒被趙承乾逗笑,打開手機(jī)翻出一個視屏,不僅自來熟的拿給他看,還不停的解釋:“是英文,Idol,偶像明星的意思?!?p> 家鄉(xiāng)話說英語,發(fā)音不準(zhǔn)確,女孩兒還特地用椒鹽普通話復(fù)述一遍,或許覺得水平在帥哥面前太過羞恥,臉都紅透了。
“哦哦哦,我懂了。我不是,我是開出租車的司機(jī)?!壁w承乾看了看手機(jī)視屏,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帕金森患者。
“安?開出租?”女孩兒一臉不信,嘴里的喃喃自語不自覺就說了出來:“這么帥開啥子出租?本小姐包養(yǎng)你?!?p> 氣氛突然之間就充滿了尷尬,趙承乾平生第一次被撩,不知該如何作答。
而女孩兒這會兒就吊著最后一口氣,正處于社死的彌留之際。
安靜的吃過早飯,趙承乾摸出手機(jī)掃碼付款,臨走時見女孩兒終于漲紅著臉抬眼看他,這才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算作是告別。
雖然沒有買到今天飛漢城的機(jī)票,不過他還是決定離開小城,到蓉城去給原身的父母辦理遷移。
和昨天的黑出租約好,他便無所事事的駐足于路口,看著人來人往,車來車往。
卸下了尋親的包袱,仿佛整個世界都生動起來,前世為了生活,拼命的跑車,無暇其它。
在矩陣中更是活得像一條茍且偷生的蛆蟲,逐漸強(qiáng)大起來后,才算有了一絲尊嚴(yán)。
即便是成為S級戰(zhàn)斗人員,在殺伐的世界,亦得小心翼翼,茍延殘喘。
街道上人越來越多,越發(fā)的熱鬧起來,趙承乾看了眼四周,沒看到駝鹿小面包,便閑逛到一家剛開門營業(yè)的奶茶店,準(zhǔn)備買一杯在車上喝。
門臉上懸掛的LED牌上,寫滿了各種口味品種,竟然還有咖啡。
這是個新的發(fā)現(xiàn),趙承乾正要點(diǎn)單,褲腳卻傳來被拉扯的動靜,低頭一看,一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小女娃正仰著小腦袋,睜著大眼睛,奶聲奶氣的道:“哥哥,可以抱抱我嗎?我也要買奶茶,可是我看不到。”
圓潤的小臉,胖乎乎的異??蓯?,趙承乾微笑著將她抱起,鼻尖充斥著奶香味,柔聲的問道:“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家人呢?”
“我叫熊寶寶?!闭f著自己的名字,小奶音天真無邪,還左右扭動著身體,隨后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伸出一截短胖的手指:“媽媽在那里!”
一張夾雜著焦急和喜悅的臉,觸不及防地闖入了視線。
趙承乾如遭雷擊,頃刻間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頎長有力的雙腿似乎撐不住挺拔的身軀,想要不自覺的彎曲,佝僂下保持了數(shù)百年的筆挺,委屈的道一聲,對不起,好想你。
懷念、期待、愛慕、依戀,無數(shù)的情愫在此刻隨著委屈,泵然爆發(fā)開來,交疊糾纏在一起,化為淚腺中奔流涌動的喜悅,暈染了眼眶。
千言萬語在腦海里不斷的徘徊、消散。
一句你好嗎?百轉(zhuǎn)千回,卻訥訥不敢言。
有些人,有些事,見不到的時候,思之若渴。
有些人,有些事,能見到的時候,物是人非。
晨光中,記憶中的她,一身晴朗。
時光突然在這一刻停滯,男人女人在這座小城中,在微涼的晨光中,不期而遇。
溫柔了歲月,卻荒誕了緣分。
“媽媽。哥哥帶我買奶茶,嘻嘻?!睉牙锏男軐殞毟杏X不到趙承乾僵硬到幾乎凝滯不動的身體,搖晃著小短腿,扭動的身體顯得極為快樂。
女人似乎經(jīng)過了奔跑,胸膛還在不停的起伏,雙手伸向孩子,注意力亦全在孩子身上,并沒有發(fā)覺趙承乾的異樣,輕聲的埋怨道:“寶貝兒,你嚇?biāo)缷寢屃?!?p> 曾幾何時,我也曾如此稱呼過眼前的女人。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趙承乾差點(diǎn)就將身旁的女子一起攬入懷中。
朝思暮想的人啊,你可知我為了見你,煎熬了整整五百年,承受了多少苦痛折磨?
五百年掙扎求存,才換來今次的相遇。
如今你卻嫁作人婦,初為人母。
而我煢煢孑立,踽踽獨(dú)行。
上天待我何其薄也。
“不要不要不要?!毙】蓯墼谮w承乾的懷里扭來扭去,躲閃媽媽伸出的雙手:“哥哥給我買奶茶?!?p> 說完,黑溜溜的大眼眨了眨,胖乎乎的小手胡亂摸了摸趙承乾的臉,發(fā)覺沒有胡茬,便放心大膽的抱著依舊呆若木雞的趙承乾“吧唧”一口:“寶寶親過你了哦?!?p> “你好,寶寶很可愛?!蹦樕蟼鱽頊厝岬挠|感,趙承乾終于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微低著身體,稍微靠向女子,借著帽檐的遮蓋,努力的控制著眼部肌肉,試圖將聚積的淚水盡快消散掉。
熊寶寶最終還是被媽媽抱了過去,得到買奶茶的保證后才安靜下來,不再試圖脫離魔爪,回到身邊這個好看哥哥的懷里。
女人則趁此機(jī)會,不斷的向趙承乾表示抱歉。
趙承乾匆忙地擺手與母女告別,逃離般的蹣跚著步伐,坐上了駝鹿小面包。
“媽媽,告訴你一個秘密,大哥哥剛才哭了哦。”小女孩兒依偎在母親的懷抱里,雙手捧著奶茶,將小腦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
“是嗎?”女人微皺眉頭,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哀痛悄然而至:“大哥哥或許是傷心了吧?!?p> 女人盯著啟動行駛的面包車,好像突然失去了生命中一件異常珍貴的東西。
漸行漸遠(yuǎn),趙承乾坐在位置上,忍不住轉(zhuǎn)頭透過車窗向后望,奶茶店的門口,懷抱小孩兒的女人正被一名男子親密的攬著肩膀,女人顏如朝露,百媚生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一滴淚水悄然滴落,順著臉頰的弧線,最終隱沒不見。
微涼晨光里,再次見到你,笑的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