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下賀三兄妹,完顏慷回屋用午餐。
從離開安國寺到現(xiàn)在,還真就有點(diǎn)餓了。
眼前案幾上擺著兩盤菜蔬,兩樣茶點(diǎn),一盆羊肉羹。
他動了動筷子,瞬間就沒了食欲。
不說“色”與“香”了,單是這“味”……實在讓他難以下咽。
他眉頭暗皺,心道本來好好的羊肉——哪怕只用水煮一煮也好,原汁原味,即便沒有味精調(diào)味,估計味道也不會太差。
畢竟這年代的羊不吃帶激素的飼料,不含瘦肉精,純天然無污染。
可為什么非要搗碎了、搞成這么一盆黏糊糊、黑乎乎的玩意?
真?黑暗料理。
不知里面到底加了何種佐料,又苦又澀,還很膻氣。
這還是王府、小王爺?shù)牟褪常魯R普通百姓家……還能吃嗎?
他咬著牙閉著眼喝著羊肉羹,表情痛苦。
在旁伺候的雪晴和流蘇看得心驚肉跳,流蘇幾乎忍不住都要上前去舀一勺子嘗嘗到底咋回事了,難道院里廚娘不小心把鹽放多了?
這時卻見完顏慷撂下湯勺,霍然起身出屋。
倆丫頭呆了呆。
完顏慷匆匆直奔院中廚房。
里面兩個粗壯廚娘正一邊打掃一邊說笑,突見小主子出現(xiàn)在門口,嚇一大跳,趕緊跪拜下去。
完顏慷揮揮手,示意她們出來,然后他就進(jìn)了廚房,砰一聲將門關(guān)緊。
他本意是想看廚房有什么現(xiàn)成的蔬菜肉類,自己隨便搞點(diǎn)東西吃,哪怕下碗清湯面吃也好。
結(jié)果看灶臺上的大鐵鍋里正煮著一鍋熱氣騰騰的肉骨頭,也不知是什么肉,頓時大喜過望。
院中兩個廚娘心里直發(fā)毛,冷汗直流,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過錯,惹到了小王爺。
雪晴和流蘇跟過來,見小主子竟把自己關(guān)在骯臟的廚房里閉門不出,更是面面相覷。
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完顏慷露出頭來:“鹽在哪?”
一個廚娘低頭進(jìn)去從架子上摸出個棕褐色的陶罐子。
完顏慷接過只看一眼,猛一拍腦袋,馬上明白餐食難吃的問題在哪了,與這粗鹽脫不了干系。
他捏起塊舔了舔,果然又苦又澀。
……
完顏慷端著一大碗水煮肉骨頭不顧儀態(tài),直接下手啃著,吃得滿嘴淌油。
也很膻,不過肉質(zhì)偏松,應(yīng)是豬肉。
實話講,味道真不咋地。
不過他雖然在啃骨頭,心思卻根本不在肉上……
見小主子啃得津津有味,雪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粗鄙的、只是簡單煮熟的豬肉,能有案上的羊肉羹好吃?
為了給小王爺滋補(bǔ)身子,廚娘可是往里加了百年的老山參和雪山蓮子,精心熬制了一個多時辰吶!
流蘇嘟著嘴,不滿道:“這些豬骨頭都是給下人吃的,小王爺怎么能吃這種東西?若讓王爺知道,又該責(zé)罰我和晴兒姐啦!”
完顏慷輕笑一聲,放下手里的碗,順手用案上的汗巾擦擦嘴和手,“流蘇,吃過東坡肉嗎?”
“沒。”
“紅燒肉呢?梅菜扣肉?回鍋肉?鍋包肉?……”
完顏慷口中飄出一連串菜名,嘴角都有點(diǎn)晶晶亮。
流蘇的頭如撥浪鼓。
完顏慷哈哈笑:“所以你不懂吃豬肉的好處,改天我教你做一道東坡肉,你們便知道那是人間少有的美味……”
流蘇噘嘴:“小王爺凈騙人,你會做菜嗎?”
“……”完顏慷笑而不語。
小王爺肯定不會,但他會啊。畢竟他不是總吃食堂,天天下館子又囊中羞澀,只好自己動手。
“所謂君子遠(yuǎn)庖廚……小王爺身份何等尊貴,該講究得講究吶,今后要吃什么餐食,盡管告訴晴兒就好了,千萬莫要再像方才這般直接闖進(jìn)廚房去……一旦傳揚(yáng)出去,婢子們擔(dān)不住的?!?p> 雪晴插話道。
她過來收拾案上的東西,動作嫻靜,偶爾向完顏慷投來溫柔一瞥。
流蘇也幫忙,口中還不住嘟囔,意思不外乎是一大桌子菜肴,小王爺就吃一口,太浪費(fèi)了。
雪晴瞪她一眼。
小丫頭忒不知好歹,雖說小王爺最近性子變了,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兇人,但主子就是主子,規(guī)矩不能變,背后嘀咕兩聲也就算了,竟敢當(dāng)面嘟嘟小王爺?shù)牟皇牵?p> 給你點(diǎn)B臉,就想陽光燦爛嗎?
雪晴馬上想起幾天前小王爺沖白鸚說的這句怪話。
流蘇吐了吐舌頭,沖雪晴作了個鬼臉。
雪晴無奈,她著實拿流蘇這記吃不記打的半大孩子沒辦法。
她天性活潑,神經(jīng)大條,肚子里又藏不住二兩狗油,過去為此沒少挨小王爺罵。
可她挨了罵在背人處哭兩聲,睡一覺,第二天起來還是外甥閨女打燈籠……照舊。
此刻完顏慷心情無比歡暢,根本沒有注意兩個丫鬟的小動作。
誰能知道他吃了碗中都貴人從來不碰的賤肉,靈光一閃,心中一個宏大的商業(yè)構(gòu)想已經(jīng)慢慢成型了。
只要構(gòu)想中的東西盡快試驗出來,想不發(fā)財都難。
不用火槍大炮,老子照樣天下無敵。
想起輝煌壯闊錢景,想起上輩子夢寐以求而不得的財務(wù)自由,完顏慷心里那個爽。
若非顧忌小王爺?shù)聂骠骘L(fēng)度,能當(dāng)場笑出豬叫聲。
……
興奮了一陣,困意上卷,就上床午睡。
這幾天他忙于安排賑災(zāi),精神高度緊張,一直繃著那根弦,也沒怎么睡好,乍一放松,整個人疲乏至極。
人一沾床就沉睡過去。
榻邊,紅木杌子上放著一個銅盆,銅盆里滿是冰塊。
雪晴和流蘇輕搖折扇,把絲絲涼霧扇向已經(jīng)打起鼾聲的小主子。
即便這樣,屋中還是很悶熱。
沒睡一會,完顏慷就渾身大汗淋漓。
他迷迷糊糊翻身坐起,想脫去衣裳。
兩個丫鬟趕緊湊過來小心翼翼為他寬衣解帶。
脫了外衫,完顏慷還是嫌熱,丫鬟只得繼續(xù)幫著脫。
最后,只剩下最里面的脛衣,才光著膀子復(fù)又躺下。
這個年月的所謂脛衣,說白了就是貼身短褲,不過是前后都開大襠的……
這人躺在榻上四仰八叉,光天化日的,其實就有點(diǎn)不雅了。
流蘇小臉憋得通紅,啐一聲,捂著臉,不敢看。
雪晴則忍羞取過一條絲綢被單,剛準(zhǔn)備給主子稍遮蓋下不便處,那只胖白鸚在籠子里吃飽喝足,突然跳腳大叫:“嘎嘍,嘎嘍!”
聲音太刺耳。
完顏慷被吵醒,煩躁地一股腦爬起身,怒火中燒。
他站在床榻上指著鳥籠就要開罵,突覺下頭飄飄蕩蕩,下意識低頭一看……
額滴個神啊!
他老臉發(fā)紅,匆忙遮擋,瞬間睡意全無。
經(jīng)此,有件事馬上就變得比賺錢、比賑災(zāi)籌糧更重要了,一點(diǎn)都不能再耽擱。
完顏慷坐在書案前寫寫畫畫,神色認(rèn)真。
雪晴站在他身后,用羽扇幫他祛暑,流蘇躡手躡腳湊過來,見他似正在畫一幅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來,圖案簡單。
完顏慷撂下筆,指著圖紙給流蘇反復(fù)解釋,囑咐她去找府里的裁縫,抓緊時間給他縫制幾套這樣的內(nèi)褲。
穿衣戴帽乃這個時代的基本禮法,很嚴(yán)肅的事兒。
他暫時無力改變時代,但搞幾套寬松內(nèi)褲自個穿,誰也管不著吧?
不然頻頻走光,小王爺權(quán)威何在?!
連架子都端不起了。
流蘇看得迷糊:“小王爺,這是脛衣嗎?但似乎又不像啊……”
“嗯,你很聰明,可以理解為合襠的脛衣。”
完顏慷比劃一陣,順手摸摸流蘇的雙螺髻。
流蘇不高興地后退半步,心說小王爺總摸我發(fā)髻干什么?我又不是門外那只小白狗!
“記住一定要讓裁縫用粗布或者麻布的料子,不可用綢緞,嗯,這是穿在里面的內(nèi)衣,沒必要搞得太奢侈!快去快去!”
“好啦,我去就是了……”
流蘇皺著小瓊鼻,捏著“圖紙”就準(zhǔn)備去找裁縫。
突聽雪晴輕呼道:“哎,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