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中的少年,正是鄭三公子鄭依辰,那個鄭夫人念念不忘的“三兒”。自三年前從洛安來到這里,他已經(jīng)掰著指頭度過一千多個日夜。
他是怎么來的,也許剛來的時候他還在糾結(jié),然后就逐漸淡然直至淡漠了。在這少年的心田里,相較“怎么來的”,“怎么逃離”才更重要。
這一千多個日夜,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果在竹里館,這將是他最快樂的時光,日子倏忽而過,鮮衣怒馬,把酒言歡,父親的教誨,母親的嘮叨,還有祖母拉著他的手說起的好久好久之前的故事。
可在這蓮花門,恢弘的山門,雄偉的建筑,都是冷冰冰的存在。自掌門以下,人人都是卑微地講著最繁瑣的規(guī)矩,但凡掌門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誰都不敢大聲喧嘩,連笑聲都不敢有。這讓鄭依辰頗不服氣。傳言掌門武功如何了得,在他看來,把這蓮花門弄成這樣,算不得大英雄。自然這只在少年的心里說說的,表面上還得是恭敬的。慕容千里也看得出他的恭敬帶著桀驁不馴,有種敬而遠之的意味。
說實話,慕容千里對鄭依辰是格外的關(guān)愛,這一點可以從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看出來。外來人自不必說,就是這里的門徒,如果一生能見到掌門十次,也是值得矜夸一輩子的。而少年對此則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每次慕容千里在樓閣上喚他,他喜歡立于麒麟旁,遙遙地聆聽。
慕容千里問:“為什么不上來?”
少年答:“剛從雪地里回來,怕風雪沾染了樓道”或者“我想練一練耳力?!?p> 慕容千里也不深究,除非必須讓他上樓的,就在樓上吩咐,少年遠遠地應(yīng)了,默默地做了,也就罷了。久而久之,這少年的聽力出奇地好,即便山北落雪或者雪蓮盛開的聲音,他一般都能聽得到。
于是,慕容千里將一套入門的北斗七星鏢傳給了他,這套鏢法,靠的正是耳聽辨方位。少年歪打正著,也讓慕容千里喜出望外,因為少年是這套鏢法練得最好的,在這冰封的北山,他能夠在半日內(nèi)獵得一馬車的野獲。
有時候,他也在想,掌門的偏愛是顯而易見的,甚至對他從未有過呵斥,即便犯了錯誤也是淡淡的說幾句,他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可他就是覺得掌門無法親近。所以三年將至,他就將“尋蓮”作為頭等大事,這也讓慕容千里心里不自在,可這就是蓮花門百年來的規(guī)矩呀。
如果說,蓮花門有沒有值得留戀的,也是有的,那就是蕙心姑姑,她不常來,每次來都給他買好多山下的玩意兒,跟他說山下的事兒,姑姑的淺笑溫言讓他從心底里溫暖、感激。所以,每次得到她回來的消息,他都立于麒麟旁等候,著一身青衫。他喜歡這麒麟,傲立山脊,威武不屈,從不對強者點頭哈腰,也不對弱者吹胡子瞪眼,永遠一副冷然自若的樣子。他從麒麟身上找到了知己的影子。而另一個知己,他覺得應(yīng)是蕙心姑姑,她快人快語,談笑風生,都說因為她是蓮花門掌門的首徒才敢這樣,可他認為是她天性使然,就跟慕容千里的天性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樣。
這一次,姑姑回來的消息是慕容千里告訴他的,就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她是回來參加他的出師大典的,這是蓮花門最優(yōu)秀的弟子才有的殊榮,每年只為一人舉辦,卻是蓮花門成立所有人員參加,而且寧缺毋濫,很多年份是空缺的,上一次聽說還在五年之前。他對于這個大典的期待,不是源于其規(guī)格高,而是因為姑姑回來,更是因為從此可以回去洛安,回去那個小小的竹里館。
此刻,漫山遍野尋蓮的鄭依辰,腦海里突然涌起這三年的樁樁件件,如果說收獲,他是蓮花門排進前十的高手,而蓮花門在江湖的地位可想而知,單憑“逍遙大仙”的名號就足以威震武林。但他的內(nèi)心是失落的,竹里館的點點滴滴竟然逐漸模糊,三年恍如一夢。夢醒時分,這天山雪蓮竟然跟他開起了玩笑。憑他那細致入微的聽覺,也聽不懂雪蓮的花語。
真的要等待下一步冬季么?
鳳凰梧桐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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