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火中取栗(下)
雜亂的巷子里,一只黃褐色的竹節(jié)蟲順著墻壁飛速爬行。
微型迷你的腦袋上赫然是那個雙眼凹陷枯瘦少年的臉,細長如同樹枝的身軀上隆起條條肋骨般的蟲殼,五六雙人手敏捷的上下攀爬,一眨眼功夫就鉆出數(shù)米開外。
可不管這怪異的蟲子爬的有多快,一個反握鋼刀,身穿短打勁衫的精壯少年始終緊隨其后。
憑借強壯的肉體,少年每一次的躍起都能鉆出數(shù)米的距離,不緊不慢的吊著那蟲子,嘴角始終掛著一抹讓人背脊發(fā)涼的獰笑。
就在昨日,王生金不知道花費了多大的代價,終于從紅云衛(wèi)的某位隊長口中打聽到,他們圍死青山城并不是怕城內(nèi)哪些人出去,而是防止城外某些人進來!
其中原因正是因為城內(nèi)的勢力因為火拼的緣故已經(jīng)元氣大傷,無論最后哪方勢力獲勝,最后只能便宜了圍城的紅云衛(wèi)。
而且他們還能圍點打援,但凡敢來支援的統(tǒng)統(tǒng)弄死,也算是江北府朝廷對府內(nèi)修行勢力的一次敲打。
雖然不清楚紅云衛(wèi)哪來的底氣,但這消息若是屬實的話,卻是陳仁最好的行動機會。
一是查探下歐陽明女婿一家的下落,二也是想看看,花都惡鬼到底被弄死沒有。
這么久了,陳仁再也沒在城內(nèi)感知到那惡鬼的氣息,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花巷大火那夜是不是已經(jīng)被五山白家的人給鎮(zhèn)壓了。
正思索著,那人面竹節(jié)蟲突然一個拐彎,爬過一座簡陋的石橋,消失在橋另一側(cè)的河神廟中。
這是青山城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幾條內(nèi)城河,因為前些年洪災(zāi)的緣故,為了祈求安寧,青山城內(nèi)的大戶籌錢請來了一位高人,高人做法在河心島修建了一座河神廟。
說來也怪,原本肆虐的洪水在河神廟修建完畢后突然就改了道,讓青山城成為那年受災(zāi)程度最小的縣城。
即便已經(jīng)過去多年,城內(nèi)的人若是有空依然會來上一炷香,也算是城內(nèi)唯一一座無人看管卻香火不斷的野廟。
這人面竹節(jié)蟲竟然會跑到這來,難不成天道盟的人就躲在這河神廟中?
陳仁并不著急直接殺進去,而是就地選了個視野開闊的屋檐閣樓隱藏起來。
這些時日城內(nèi)動蕩不斷,商鋪酒樓什么的早就關(guān)門,就連號稱不夜城的花都此時也是人去樓空,更何況這些偏離中大街的小茶樓。
他選擇的這座閣樓是附近最高的建筑,恰好能清晰的看到河神廟內(nèi)的情況。
河神廟并不大,除開兩側(cè)避雨的回廊外,也就主廳上一座長的怪模怪樣的雕像。
那雕像看起來有點像蛇,并沒有人的身軀,而是盤踞成一團作仰天嘶鳴狀,看起來極其怪異。
而神像之下的人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吳永善,此時的吳永善有些凄慘,右臂連同大半個肩膀被人撕扯下來,露出一片猙獰血肉的同時,依稀還能看到森森白骨。
本就丑陋的臉龐更是被毀壞殆盡,那感覺就像是有人用鋼絲球在他臉上狠狠涮了幾斤肉下來,血肉模糊的。
可吳永善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盤腿坐在石像前用僅剩的左手不斷從面前的大鍋內(nèi)撈著什么,呼嚕呼嚕的塞進嘴里。
陳仁追蹤的那人面竹節(jié)蟲此時正趴寺廟小院正中間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等待吳永善的審判。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河神廟附近的長街小巷突然聚集出十余個人,這些人腳步輕盈,下盤沉穩(wěn),分明都是練家子,至少都是出入聚勁的江湖好手。
整個青山城都找不出這么多聚勁武者,顯然這些人不屬于這個偏遠小城。
就見這些人迅速聚集到河神廟內(nèi),恭敬的跪在吳永善面前,似乎實在匯報著什么。
可惜隔得太遠,陳仁沒辦法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道盟被壓制的太厲害,隨著這些人的匯報,吳永善本就丑到天際的臉此時顯得更扭曲了。
就在此時,一道漆黑的雷霆驟然在河神廟上空凝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轟然落下。
約莫五十米長寬的河心島盡數(shù)被雷霆覆蓋,散落的雷弧如同蜘蛛絲一般順著河面蔓延開來。
塵土飛揚間,原本的河心島化作一片碎石沉入河內(nèi),原本清澈的河水頓時變得污濁起來,漆黑泛黃的水流中,道道血紅的肉塊漂浮不定。
恐怖的力量甚至讓相隔百米的閣樓一陣晃動,陳仁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雷霆灼燒的刺痛感。
“什么人?”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中,一個缺失了右臂的男人猛地從廢墟里躍起,赤紅翻滾的血氣如同鎧甲一般覆蓋周身。
翻卷的氣勁在其背后凝聚出一只類似穿山甲一樣的怪獸,吳永善的額頭中心更是隆起一團肉瘤,蠕動的血氣不斷膨脹。
躲在閣樓上的陳仁看的目瞪口呆,特別是看到月影修改器上突然彈起的妖異點加一,心中更是驚懼萬分。
在花都時他和吳永善交過手,那時候的吳永善感覺只是力氣大的驚人,雖然中途展露過一些非比常人的力量,可在陳仁看來都還屬于正常范疇。
畢竟自己全力催動鐵皮功時,軀體也會發(fā)生一些變化,這是硬功修行到極致后帶來的肌肉反饋,并不稀奇。
可眼前這吳永善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人類的范疇,至少陳仁沒見過,哪個人類能讓自身的血氣翻涌出體外,甚至凝聚出一只怪獸的虛影!
而那漆黑的雷霆一閃而過,再次狠狠劈在吳永善的胸口位置。
龐大而詭異的雷光瞬間將吳永善轟的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河對岸的牌樓之中。
也正是這一發(fā)雷光,陳仁終于看清雷霆起始之地,赫然是千米外的一座哨樓!
而那轟鳴作響的雷光本體竟然是一根箭矢!
“謝樹生!??!”
牌樓廢墟中,吳永善宛如受傷野獸般的嘶吼響徹天地。
恐怖的血色之氣翻滾不息,猶如火燒怒焰一般,高漲十余米,竟然將那一片牌樓都籠罩在赤紅之下。
隨著地面的震蕩,點點火星從牌樓斷裂處騰起,轟的一下爆燃開來。
一個渾身長滿鱗片,額頭生有肉瘤的怪物一步一步從赤紅怒焰中踏步而出。
躲在閣樓上的陳仁死死握緊雙拳,看著眼前的一切呼吸變得極為急促。
這就是修行者?
這就是靈魂食用詭異之力后的修行成果?
難怪許千秋如此看不起武道眾人,難怪堂堂一王朝皇室需要低聲下氣給各大修行宗門輸送資源。
這,根本就不是人!
詭仙!
驟然間,陳仁腦海中蹦出這兩個字。
駕馭詭異超凡之力的仙人!
遠方的哨樓上,謝樹生依舊是那一席月白色書生袍,蒼白的臉龐上浮現(xiàn)道道妖異的紋路。
而他的右半邊身體已經(jīng)徹底異化,扭曲的骨肉架構(gòu)出一柄一人高的大弓,以骨為架,以筋為弦。
每一次拉弓都會讓謝樹生體表浮現(xiàn)出一輪又一輪漆黑的電弧,散發(fā)出陣陣腐朽的惡臭。
陳仁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前這一切是那般玄幻,武道在這些詭仙面前似乎就和小孩手里的木劍一般,幼稚而無力。
吳永善顯然不敵謝樹生,在那一道又一道疾馳的漆黑雷矢下四處逃竄。
體表的血色鎧甲不斷被炸碎,厚重的鱗片被大片大片的掀翻,赤紅的鮮血撒了一地。
換成普通人早死了,可吳永善仿佛根本沒感覺到痛楚一般,依舊生龍活虎的到處跑,甚至還有余力朝哨樓上的謝樹上口吐芬芳。
就在陳仁疑惑自己只不過湊巧跟蹤那人面竹節(jié)蟲過來,怎么會遇上這樣的大戲時。
猛地發(fā)現(xiàn)原本河心島的位置突然浮出一個人來,那人手中抓著一個半人大小的盒子,正笑的不亦樂乎。
“許千秋!是他搞的鬼?”
陳仁第一時間認出了河里的人,正是消失許久的許千秋。
此時的許千秋身上穿著一件女式的連衣裙,臉頰依稀還能看到胭脂的緋紅,若不是河水沖去了他臉上的水粉,陳仁還真不一定認得出這家伙。
就見許千秋不知從哪掏出一疊黃紙啪啪啪的朝那黑盒子上拍了好些后,這才抱著盒子快速朝城墻口的排水渠游去。
因為考慮到城防的緣故,四面城墻都設(shè)有排水渠和千斤閘門。
一旦關(guān)閉,沒有兵卒在墻垛中開啟機關(guān),憑借人力是不可能在水下推開閘門的。
許千秋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只見他在靠近排水渠的閘門時突然捏動法訣,河床兩側(cè)的泥土驟然蠕動起來,最后匯聚成一個類似攻城錘一般的東西。
哐!
一聲沉悶的巨響猛地從一側(cè)城墻邊響起,無論是哨樓上的謝樹生還是在躲避的吳永善齊刷刷的轉(zhuǎn)過腦袋看向排水渠。
可惜為時已晚,許千秋那一記土石攻城錘輕而易舉將半銹的閘門撞的重度變形,在二人反應(yīng)來之前已然抱著黑盒子游出了城外。
“許千秋!祭祀人數(shù)還不夠,你若敢提前開啟就是找死!”
一直淡定的謝樹生大怒,陰冷的聲音宛如幽魂低語,刺耳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