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師徒
別院里時不時總有幾個打更防火的仆人提著燈籠從各個房前走過,一聲鑼響,一束光亮,轉(zhuǎn)瞬而過不留下一絲眷戀。
蒼巖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正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身下的錦絲床單早已皺成一團(tuán),如同窗外層層疊疊的烏云一般沒有半點(diǎn)美感,只會讓人越發(fā)糟心。
魏明之突然破門而入喊了聲:“老蒼。”
蒼巖應(yīng)聲跳起道:“欸!咱們出發(fā)了嗎?”
“等等?!?p> “還等?”蒼巖雙手交叉,坐回床上問道:“咱們要等什么?”
“等他們先動手。”
“那你過來找我做甚?”
“我怕你先出去發(fā)生意外?!?p> “得得得!我不出去,我就在這床上躺著,行了吧?!闭f著,蒼巖已躺下了。
魏明之見狀便也不再說話。
可是過了一會兒,蒼巖又撲騰了起來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和公子是怎么想的!”
“不是和你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嗎?”魏明之淡淡說道。
“我知道,但是你怎么就放公子一個人出去呢?你也不看著點(diǎn)?!?p> 魏明之一聽,這枯樹皮般的臉就一下子板了起來,說道:“老蒼,他是我們的公子,他說的話我能不聽嗎?再說了,不是以前那個小毛孩子了,他,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說完,他緩緩坐到了蒼巖身邊,神情凝重。
蒼巖看了看魏明之,略帶愧色道:“得,是我不對!老魏啊,咱們認(rèn)識多年,你也知道我是直腸子,心里憋不住話。從現(xiàn)在起,我都聽你的,你看成不成!”
“那好,你先睡覺?!?p> “還睡?。 ?p> “到時候,我會來叫你的,記住,除非我來叫你,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p> “得,我現(xiàn)在就睡?!鄙n巖說完,立馬乖乖躺下,似孩童般聽話。
魏明之從蒼巖房中出來后,立刻便趕去志向天的房間,他詢問了許多延興莊的仆人,得知玉珠從下午到現(xiàn)在就沒出過房間,從她那里看來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倒是志向天今天下午挺活躍的,經(jīng)常跑來跑去,跟著他應(yīng)該會有所收獲。
正巧的是魏明之剛趕過去,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志向天正往靜心先生的房間走去。
他便悄悄跟了上去。
志向天走進(jìn)靜心先生的屋里以后,魏明之走到門外偷聽,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他幾乎聽不見屋里的聲音,只能聽見一些模糊的嘈雜聲。
……
嘭!
只聽屋里傳來一聲拍桌子的聲音,緊接著屋門被打開了。
魏明之立刻閃到一旁,卻見那志向天從里面氣呼呼地走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里還傳出靜心先生的哀嘆聲。
等志向天遠(yuǎn)去后,魏明之便想進(jìn)房去問個明白,可是,當(dāng)他進(jìn)屋時竟赫然發(fā)現(xiàn)靜心先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神情痛苦而且嘴角還有鮮血淌出。他立刻上前將靜心先生抱到床上,拉開衣袖為他把脈查看傷勢,所幸傷得并不重只是暫時暈倒了而已。
魏明之將被子蓋在靜心先生身上后便轉(zhuǎn)身出門,他現(xiàn)在臉色鐵青,氣上心頭,想去找那志向天問個明白。
“志先生,往哪里去!”
志向天正要走回自己房間卻被身后傳來的魏明之的聲音弄得有些驚慌失措,他心虛道:“我,我回房間啊?!?p> “你剛剛?cè)チ四睦???p> “我去看我老師了,怎么了?”
“我剛從靜心先生的房間里出來。”
“什么!”志向天驚訝地喊道,他的眼中充滿了疑惑。
“老師都和你說了什么?”
“他什么都沒說,我進(jìn)屋時他已昏倒了?!蔽好髦淅湔f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打暈了老師嗎?”志向天此刻一副難以置信地樣子,他欲言又止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不知道是誰打暈了他,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別人?!蔽好髦蛔忠痪湔f道,他雙手握拳,牢牢的盯著志向天。
“我為什么要打暈老師,我……這樣吧,我和你一同回老師房間去,等老師醒了再問他,行不行!”志向天急切說道,他也看著魏明之,額頭滿是汗珠。
“好,你隨我回去。”魏明之冷冷說道,伸出左手示意志向天過來。
志向天卻沒有猶豫,慢慢地踏步走了過來。
突然,魏明之聽見有什么東西滾落地上的聲音,緊接著“嘭”的一聲,頓時煙霧繚繞,他急忙捂住口鼻,揮手驅(qū)散煙霧,等煙霧散盡時,志向天已沒了蹤影。
魏明之一時之間無可奈何,只得再次回到屋中,索幸靜心先生已經(jīng)醒了,他便上前扶起靜心先生問道:“靜心先生,之前發(fā)生了何事?”
靜心先生顫顫巍巍道:“哎!這件事我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慢慢說。”
“昨天,我發(fā)現(xiàn)向天舉止反常,就將他叫來詢問??伤把圆淮詈笳Z,不肯實言相告,我見談話無果,便讓他走了。沒想到!他剛剛沖進(jìn)房間質(zhì)問我是否要將此事告于他人,我氣上心頭便說了他幾句,沒想到他就把我打暈了,哎!”靜心先生悲痛地說道,他那渾濁的雙眼睛一直看著那絲絨被子上的《尚禮經(jīng)》字紋。
魏明之覺得靜心先生故意隱瞞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便問道:“僅此,他便把你打暈了?”
“是,是??!我說的句句屬實,怎么,你不信?”靜心先生抬起頭,悲憤地說道。他盯著魏明之,眼中帶有血絲,散亂的發(fā)絲覆在臉上,就像一個被冤枉入獄的囚徒一般。
魏明之在江湖上也行走了許多年,他不會被一句話,一個表情所打動。
他更相信事實真相。
他見在靜心這里也問不出什么,就淡然說道:“我相信先生說的話,先生好好休息,為防意外,我今夜就守在先生身邊。”
說罷就扶著靜心先生躺好,然后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再說話。
靜心先生看著坐在窗邊的魏明之,說道:“魏兄弟,你今晚都坐在那里嗎?”
“是?!?p> “這……這不太合適吧?!膘o心先生輕聲說道,就好像害怕說錯了話惹魏明之生氣一樣。
“哪里不合適?”魏明之冷冷道。
“魏兄弟,你今難道沒有其他事要做了嗎?白先生回來了沒有?”
“這些你不用關(guān)心,你現(xiàn)在要關(guān)心的是志向天會不會回來殺你?”魏明之說著緩緩看向了靜心悅梧,眼中充滿了寒意。
“什么!向天會回來殺我,為什么?”靜心先生說道,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角止不住地開始抽搐起來,就像被人勒住脖子了一樣。
“因為,你已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剛剛打暈?zāi)阒皇且驗樗€沒有下定決心。現(xiàn)在,他恐怕已經(jīng)考慮清楚,要致你于死地了?!蔽好髦徽f道,他的語氣很平和,貌似對這種事習(xí)以為常。
“??!這,這不可能,我是他的老師,再怎么說他也不應(yīng)該殺我的,就算我……”說著,靜心先生的臉也有些扭曲,五官都快擠在一起了,淚珠掉落到被子上,滲入棉絮之中。
魏明之則依然坐在窗邊,沒有動。
也許,魏明之已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要是換在二十年前,他說不定會笑出聲來,嘲笑他的迂腐,嘲笑他的膽小如鼠。
“就算什么?你還沒說完呢。”
靜心先生沒有馬上回答,他擦掉一些眼淚,徐徐說道:“就算,就算我知道他是……他是御下府的殺手,哎!”
說罷,靜心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氣,看上去他的全身都放松了,好像甩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雖然,他的神情依然顯得有些沉重。
魏明之聽到這句話后心情變得有些復(fù)雜,這個答案還在意料之中,又好像在預(yù)料之外。因為,他也覺得志向天實在不像一個殺手,但是他不能否認(rèn)也許是志向天偽裝地很好,沒有露出馬腳。
現(xiàn)在,志向天不見了,這個答案也無法得到證實。
“你是怎么知道志向天是殺手的呢?”
“因為,我昨晚曾去過他的房間,見他的書桌上有些草稿,那些稿紙上寫著我等近日的活動蹤跡……”
“那信稿還有嗎?”
“有,我拿了一些放在我的書柜里了?!闭f著,靜心先生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了一個柜子。
魏明之走過去打開柜子,取出了其中一張稿紙,轉(zhuǎn)身向著靜心先生說道:“我可以拿一張去嗎?”
“可以。”
魏明之便將那張稿紙折好,放進(jìn)懷里,重新坐回靠窗的椅子上了。
他依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