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寒氣,也愈重了。
不過,眾人的心并未冷下來。
此刻,就算是臉色冷淡的顧容若心,他的內心也一定是溫暖的,因為他做了一件比報仇更重要的事情。
救人!
他緩緩走到眾人面前,大家一起幫忙將秋小官慢慢從他背上扶了下來。
秋小官一邊站著笑道:“多謝各位”,一邊將手搭在了顧容若心的肩膀上。
顧容若心見狀,疑惑地瞪了秋小官一眼后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嫌棄地將臉一扭,不再看他。
秋小官倒也不生氣,依然笑呵呵地說道:“多謝顧容公子將我背了出來?!?p> “不用謝!等你傷好了,我還有賬要找你算!”顧容若心冷冷說道。
“隨時奉陪。”秋小官悠悠說道。
洪方威山揮了揮手,說道:“來人,先把秋少俠……”
“慢著!”
洪方威山話未說完,只聽一個喊聲從后方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那遠處站著兩個人。
洪方威山有些驚訝。
他驚訝的倒不是這二人的出現(xiàn),而是居然有人敢打斷他的說話。他的臉上倒沒有流露出不悅的神情,只是緩緩轉身用略微嚴肅的語氣問道:“敢問二位是?”
那二人聽言,便從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上走了過來。
秋小官很快就認出了這二人就是阿春和蘇成。
他倆怎么過來了?
葉升,老鬼和小葉呢?
秋小官很想阻止他倆走過來,奈何自己已聲衰力竭,無法再有任何行動了。
洪方威山一看見阿春便問道::“原來是你,小姑娘,老夫不是放你們走了嗎?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我們是來帶秋小官走的!”阿春厲聲說道,她神情嚴肅,語氣堅定。
“對……”蘇成在一旁怯生生地附和道。
“你覺得秋少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走得了嗎?”洪方威山溫和地問道。
“那你想把他怎么樣?”阿春焦急地問道,她的右手已悄悄伸進腰間的布袋之中。
蘇成見狀,也有些緊張起來,他用腳尖輕碰了一下阿春的左腳,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但阿春似乎并沒有聽進去……
秋小官也同樣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阿春接下來會做什么。
但那無疑是一個錯誤的做法!
秋小官此刻嘴上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在祈禱:阿春千萬不要做傻事?。?p> “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小姑娘,你可能是誤會老夫了。老夫的意思不過是要將秋少俠留在莊中治傷罷了。”洪方威山笑著答道。
阿春聽言,將手從布袋中拿了出來,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嗎?”
“老夫,答應過的事從不食言!在場的諸位皆可作證?!?p> “這……”阿春躊躇道。
“你們若不信的話,可陪他在莊中一同療傷,老夫絕不會為難你們!”
蘇成聽言面露難色,有些猶豫。不過,阿春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蘇成見狀,也只好無奈地點頭默認。
不過現(xiàn)在,蘇成對他們的自身處境已不太關心。
他關心的是:
阿春是不是喜歡秋小官啊?
不一會兒,秋小官就被仆人扶去療傷了,蘇成與阿春也跟了過去。
眾人還未離開藏書閣,因為現(xiàn)在還有一個人的問題要解決。
那個人就是玉珠。
此刻,玉珠就靜靜的站在一邊。
她的身邊并沒有打手看著,剛才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春那里時她也并沒有逃跑。她只是靜靜的站在,就像一尊佇立在雜草叢中的玉像一般。
她并不是不想跑,只是她現(xiàn)在根本跑不掉。
她的竹杖現(xiàn)在洪方威山的手里。
剛才,她失手被擒時被人點了身上幾個穴道?,F(xiàn)在她全身無力,除了緩慢走動與開口說話以為什么都做不了。
“來人,把黑厲的尸體搬出去,找個地方燒了!”洪方威山面色平靜地說道。
他這句話雖然是對著仆人說的,但是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玉珠。他想知道當玉珠知道黑厲死了以后,她會有什么反應。
答案是:
沒有反應……
玉珠在聽到那句話時依然面無表情,她那秀如脂玉的面龐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
洪方威山心想:難道,她和黑厲并沒有關系?
真的是這樣嗎?
玉珠此刻在想什么呢?
她雖然動不了,但是她的聽力依然靈敏。當她聽著仆人抬著黑厲的尸體從她面前走過時,她突然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她并沒有對黑厲的死感到悲傷,相反,她抿嘴是因為她差點笑出來!
在她看來黑厲并不是死了,而是真正地解脫了。
他終于不用披覆著人類的皮囊在這亂世上游蕩,他的靈魂終于可以回到每一只蝙蝠的身上,從此自由地在黑暗中翱翔。
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死去的人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活下去的人必須為活著而活著。
“玉珠姑娘,能解釋一下你今晚所做的事嗎?”白易心開口問道。
這一次,她應該要說實話了吧!
“可以,但我只會和一個人說?!庇裰槔淅湔f道。
“你沒有選擇的余地?!眴渭鷵屟缘馈?p> “那你們最好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否則……”
“否則怎么樣!你已經(jīng)殺了肖正,我和肖正情同手足,你現(xiàn)在不如就把我一起殺了!”平東鹿怒氣沖沖地吼道。
要不是眾人攔阻,平東鹿的拳頭早就打到玉珠臉上了。
“你要對誰說?”洪方威山平靜地問道。
“白公子?!庇裰槔淅湔f道。
洪方威山聽言,看了一眼白易心。
白易心面不改色地說道:“可以?!?p> 蒼巖與魏明之本想開口勸阻,但洪方威山卻先說道:“可否也算老夫一個?”
“好?!?p> 藏書閣中的燈火重新亮了起來,眾人都圍坐在藏書閣的一樓中。這里本就是個不太大的書房,現(xiàn)在一大群人都坐在里面自然是有些擁擠。
不過,這也使藏書閣顯得格外溫暖,暖得眾人直打哈欠,眼皮都快合上了。
與一樓的情況不同,二樓顯得有些冷清……畢竟,這里只有三個人坐在里面。
一盆烤得正旺的炭火擺在三人中間,幽藍色的焰火無情地炙烤著爐上的濃茶。不多時屋內已滿是氤氳,就像一層薄霧般籠罩在三人身邊,他們的距離雖不遙遠,但在對方眼中卻變得愈發(fā)神秘,愈發(fā)陌生。
各色香酥糕點整齊有序的擺在梨木桌案上,不停地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吸引著那些疲于奔命而又饑腸轆轆的苦命人來將它們吞入腹中,好得到一絲生理上的慰藉。
洪方威山并不是一個苦命人,但他已將一塊白絲梅花糕放進了嘴里,緩緩地咀嚼兩下便吞了下去。
他的臉上既沒有享受美食的那種愉悅,也沒有味如嚼蠟的那種痛苦。
他只是毫無表情地注視著他面前被霧氣遮擋住的兩個人。
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能解開所以謎底的答案。
“玉珠姑娘,可以說了嗎?”白易心平和地問道,他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
這把椅子坐起來可不舒服,不過白易心就是要坐這種不舒服的椅子。畢竟,只有做這種椅子才能保證自己不會睡著。
“白公子,我可以先問你幾個問題嗎?”玉珠柔聲說道,她的語氣已不像之前那樣冰冷。
白易心還是第一次聽到玉珠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他心里一怔,吶吶道:“可以?!?p> “白公子,可是二月從靈壽郡啟程趕往西相州的?”玉珠問道。
白易心聽言,緩緩答道:“不錯。”
“白公子此次前往西相州是因為你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收到了來自西相州的家書,而家書乃是令尊白顯譽所寫?!庇裰檎f道。
洪方威山聽言,不禁驚訝道:“什么?官拜民部中允的白顯譽白大人是你的父親?”
其實,洪方威山第一次看到白易心時就覺得他談吐非凡,似名門之后。不過,天下白姓大族不少,所以洪方威山并沒有想到他就是白顯譽的兒子。
白易心并沒有回答洪方威山的問題,他的神情已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他正在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
“不錯,你是怎么知道的?”白易心嚴肅問道。
玉珠沒有急著回答白易心,她只是緩緩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說道:“白公子,你看了這封信就會明白了。”
白易心并沒有伸手去接信,他只是伸了伸脖子去看信封上寫的幾個字。
在炭火的映襯下,那幾個字仿佛顯得格外刺眼。
當白易心看清那幾個字時,他幾乎是“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洪方威山見狀也頗有些驚訝,他也看了看那信封上的字。
一瞬間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自己竟遇到了這樣的事!
只見那信封之上用楷書工整地寫道:北海思成令德與賢侄白易心書。